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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有兩個人,紙帽子卻只有一頂。我知道我哥在想什麼,他肯定又在琢磨,是不是該把帽子讓給我。我心底里暗下決心,即便是我哥把帽子給我,我也要留下來陪他。他不走我就不走,倆人一起在這等著被煉化。想著想著我耳邊又是一聲巨響,窗戶外邊,也又是一道火光閃現。我有點納悶,想起剛才我留在屋裡等我哥的時候,外頭可是什麼動靜也沒有。怎麼這會兒變得這麼熱鬧?那些突然爆燃起來的熾焰,是被什麼東西觸發了嗎?我把我的疑問都寫進我哥手裡面,讓他趁著有空,給我解釋解釋。我哥正在進行的思考就這麼被我給打斷了,一下還有點回不過神來。等他把我寫的字都看明白,眉頭皺了一皺,給我寫了“時辰”兩個字。他的意思是熾焰的出現和時辰有關,過了這個時辰,這裡天就該黑了。
我於是耐心等著,聽外邊傳來的爆炸聲,好像離我們越來越遠。火焰的光芒也不像一開始那麼亮了,感覺像是有一大片無比濃重的黑暗,正慢慢地降臨在我們頭頂上。就在這時我哥突然站起來,戴了帽子跟我說:“差不多是時候出去了。”我來這之前就沒有穿上衣,我哥叫我轉過去,在我後背上搗鼓了一陣子。光有魂魄沒有肉身的感覺很奇怪,首先一點,是身體的觸覺變得非常差。我哥在我背上做了什麼我根本就不知道,心裏面不停的想,不會是給我刺了個精忠報國吧?直等我哥說了聲好了,我才把腰背挺起來轉過去。我哥接著又告訴我,入夜以後的枉死城,充斥著各類亡靈和靈獸。唯有一點對我們有利,那便是外面大街上的鎮魂眼,天黑後會自動閉上。沒有了鎮魂眼,我們被發現的機率便不會太大,也只有在這段時間,我們能走在大街上。我哥的打算是先帶著我從他上回逃跑的路線走,要不出意外的話,在鎮魂眼再次睜開之前,我們能趕到下一個藏身點。但所謂的“不出意外”只是最理想的一種情況,我哥說,就連他也不知道,枉死城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
我哥說到最後語氣變得非常沉重,我不由得也重重地點了點頭。之後我告訴我哥,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跟他在一塊。我哥再沒什麼別的話,打頭先躥上了窗戶上方的黑窟窿。我沒有他那樣的身手,老老實實沿著窗台爬上去。上去以後,我哥已經從窟窿里鑽到了外邊。他回過身來伸出一隻手,從窟窿里一把把我拉了出去。我只聽見耳邊嗖的一聲,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自己就這麼輕輕鬆鬆地出來了。我哥正貼著外牆站著,拽我的那隻手反過來又扶著我。他確定我自己能夠站穩,便一個縱身,跳到了路面上。這一跳落點很巧,因為就在我哥腳邊還不到一步遠的地方,便是一個大坑。坑裡的巨眼果然已經閉上,看上去,跟個鼓起來的巨大花苞似的。
我哥落地以後,轉身朝上向我揮了揮手。他示意我先不要動,他自己跑出去一段路又拐了個彎,從我看不見的地方,拖來一塊木板架在了大坑邊上。這樣一來我落腳的區域便擴大了,但是從二樓跳下去,能夠落在什麼地方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吞了口唾沫向下一跳,還是差一點就掉進坑裡。多虧我哥在旁邊,一把把我給撈了回來。他也不給我時間喘氣,將橫在地上的木板扛起來扭頭就跑。我起初還在想要那木板有什麼用,跑到後來才發現,好多過不去的坑,都得靠那塊板子架出一條路來。踩在板子上看著腳底那一顆顆巨大的鎮魂眼,心情就跟踩在刀刃上差不多。我一邊要跟緊了我哥一邊還要看路,跑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是盯著我哥的腳後跟。跑了一陣我哥突然就停了下來,腳後跟一轉,變成和我面對面站著。
我也趕緊剎車停下,看見我哥又把那頂紙帽子扣上了。畫了笑臉的那一面正對著前方,帽檐壓得很低,幾乎齊眉。他好像覺察到了什麼,叫我一會兒別出聲,他做什麼也別覺得奇怪。我光聽他說這話就已經覺得很奇怪了,被我哥背縛雙手,押著走到了前面路口。一出路口我頓時一驚,只見這條路上,來來往往有不少的人影。那些人影都不是自己心甘情願在走,而是被脖子上套著的一條鐵鏈子,拖來拽去像牲口一樣趕著走。所有的鐵鏈都在一個人手裡抓著,那人的身形也尤其高大,隔著老遠就能一眼看見。只是我看不清那人長的什麼樣,他頭上套了個麻袋套,麻袋套上又扎了七支小黃旗。旗上的字我就更不可能認識了,眼看著那套頭怪人,把他手下幾十號人往一條窄巷子裡趕。第一個人進去以後就是一聲慘叫,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慘叫聲響起來連綿不絕,其中男女老少都有。一聲一聲透著股撕心裂肺的絕望,就好像人被活剮了似得,叫人聽了都忍不住難受。我看我哥霎時變了臉色,上牙死死地咬在下嘴唇上。他什麼也不說,只管押著我,趁那套頭怪人還沒從巷子裡出來,疾疾地想要通過眼前這條路。走到一多半的時候,我們身後忽然傳來了拖拽鐵鏈子的聲音。我想回頭去看,被我哥制止,反而又加快腳步向前走了幾步。這時候拖拽的聲音也忽然逼近,緊接著,就聽見砰的一聲巨響。好像是那個套頭怪人追了上來,還掄起鐵鏈子砸在了地上。我偷偷看向我哥,只見他一咬牙,飛起一腳踹在了我膝蓋窩上。我被他踹的兩腿一軟跪倒在地,我哥又把我頭按在地上,中間只有個脊背還高高拱著。我背上的東西露了出來,比精忠報國還好使,那套頭怪人就看了一眼,立馬朝相反的方向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