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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現在拍,那不嚇著他了?王大磊說,就是要嚇他!你拍他一下就收手,他要是走,你跟上去接著拍。等把他嚇得差不多了,你再問他酒店門前那塊石頭弄哪兒去了。我嘴上數落王大磊說,你這招真夠損的,心裡卻躍躍欲試,在人群里見縫插針地往裡鑽。來到中年男人背後,我抬起手照著他後腦勺來了一下。他被我拍得渾身一震,轉過大半個身子來看了我一眼。我擠出一個自認為陰森森的笑容,眼看著饒總臉上的喜色,一瞬間消散殆盡。他指著我哆哆嗦嗦說了個“你”字,然後眼睛裡一空,再沒說下去。過了一會兒他才往兩邊看,又問身邊的人:“剛是不是有個人,從後邊拍了我一下?”被他問到的人一臉茫然,經理趕緊出來打圓場說,饒總您是不是累了,要不要進去歇會兒?
接著饒總就被那一群人簇擁著進酒店去了,我跟在他們後邊,一步一蹦躂。饒總才在沙發上擱下屁股,我就又靠近,朝他膝蓋上踹了一腳。我沒想到的是,這回他竟嚇得跳了起來。兩個眼珠子怔怔地盯著我看,還想伸手來抓我。我向後撤躲了過去,沒過多會兒,便又消失在饒總的視線之中。饒總一個人發了一會愣,突然之間破口大罵。他說還有完沒完啊,晚上來,白天也來!我饒某人到底哪兒對不起你,都把你供起來了,你怎麼還是不肯放過我!我聽得一愣一愣的,心裡沒覺得饒總不經嚇,反而覺得另有什麼隱情。王大磊說嚇得差不多就可以問話了,我感覺,現在就已經差不多了。抓了饒總擱在桌子上的手,我一下把整張臉湊到他面前。饒總剛罵完,一口唾沫咽下去,又陡地大叫了一聲。我確定他看見我了,張嘴就問:“你把酒店門口那塊大石頭運哪兒去了?”饒總哭喪著臉反問我:“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啊?”我說我是人是鬼你管不著,我問你的話,你照實答就對了。
我們倆對著眼看,我怕饒總看清楚我的模樣以後,反而不怕我了。於是不等他回話就鬆手走開,繞到饒總身後,猛不丁地把雙手搭在他肩膀上。饒總一駭接著一駭,整個人都快崩潰了,根本都不敢回頭看我,便嘶吼著報了個寺名。他喊著說石頭就在那兒,神仙、爺爺,求求你們別再來找我了!我念叨著寺名出了酒店,心裡還在想,饒總剛才那番話是什麼個意思?他把泰山石運到寺里去幹什麼,怎麼好像嚇唬過他的還不止我一個。出了門我看見王大磊等在路邊上,明明是個姑娘模樣,卻大開大合地蹲坐著。他迎上來就問,怎麼樣,石頭哪兒去了?我說了地方,王大磊啊了一聲。他又問怎麼在那兒,我搖頭說不知道,得去看看才明白是怎麼回事。王大磊面露難色,我看出來了,問他怎麼了?他說那地方太遠,打車的話司機不一定肯去。而且就算是能弄到車,今天之內估計也回不來。而他的肉身最多再有三個小時,就會慢慢失去生命體徵。我聽完說周同那兒不是還有一道咒語嗎,把那個加上,能撐多久?王大磊抬起臉來笑了笑,說:“三個小時,已經把那段時間算在裡邊了。”
我不說話了,再過三個小時不回去,王大磊的肉身就會死。這讓我不由得想起了齊方,他也是先丟了魂,然後再沒的肉身。沒能保住齊方是我的錯,現在,我更不能由著王大磊死在我面前。我下定決心推了他一把,細胳膊細腿的姑娘沒站穩,差點摔一跟頭。王大磊提起眼神,衝著我嗯了一聲。我說你回去吧,剩下的事我來辦。王大磊像是想笑,說你來,沒人看得見你,你怎麼去那寺里?我至少還知道自己能活三個小時,你呢,你能確定自己能活到找到地仙、活到救回林逸?他把我的話全給堵了,不是他的臉,我卻能在上邊看出他的表情。王大磊支著一雙腿到路邊去攔車,後腦勺對著我說了一句:“我早跟林逸說過,到迫不得已的時候,這個肉身,我可以不要。”
王大磊這話我聽過,但他上回說,並沒有這回來的這麼決絕。說完他也不給我機會還嘴,跨過馬路牙子就去攔計程車去了。饒總說的那寺從位置上看,已經不算在本市的轄區內。王大磊接連問了兩三輛計程車,都沒有一輛願意跑這麼一趟的。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心裡急得都快冒出火來了。王大磊皺著眉頭想了想,突然像是有了主意似得,又攔下一輛空車。這回這輛車停下就沒走,王大磊拉開車門上去,回頭沖我招了招手。我趕忙也跟上去,前腳才跨進車門,就感覺小腿肚子那兒,肌肉又開始痙攣。頓時我的整條腿都沒法動彈了,半個身子在車裡,還有半個身子留在外邊。王大磊見狀拉了我一把,探身關上車門,嘴裡報了個地名。我一聽是要去我哥那兒,立馬也明白過來,打車這條路行不通,王大磊是要取了車自己開過去。
自從上回遭遇百鬼夜行誤入冥界之後,我就再沒來過我哥這兒。可是一旦到了樓下,該進哪個門該上哪層樓,我依然熟悉的不行。房子這玩意擱上個幾十年都不會有大變化,房子裡的人,卻有可能一天一個樣。我心裡這麼想著,手往門廊的鞋櫃裡摸,掏出了我哥放在裡面的備用鑰匙。王大磊接過鑰匙開門,才剛把門推開巴掌寬,他臉上的表情突然就變了。我看見了問他怎麼了,王大磊很仔細地想了想,說這房子最近有東西進去過。他推門的動作停了下來,像做賊似得往門縫裡張望。我湊過去也往門裡看,但站的位置太偏了,只能看見東向的那面白牆。牆上若隱若現像是有一抹黑,看不清是個什麼東西。王大磊看完又猶豫了半天,我實在等不及了,拍著他問:“裡面到底有什麼,你為什麼不進去看?”王大磊邊回答我邊把門重新扣上,說這屋裡殘留著一絲法陣的氣息。他現在這樣屬於強行附體在活人身上,如果受到法陣的衝擊,他怕自己的魂魄會從那姑娘身上掉出來。我接著就說我不怕啊,你要不敢進去,那就我進去看看。而且我知道我哥車鑰匙在哪兒,要裡邊沒什麼事的話,我拿了鑰匙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