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頁
我聽完一下愣住了,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趴在玻璃窗上正在往病房裡張望的周同。王大磊啞著嗓子說:“你別想騙我,一看他就不是林逸。林逸是怎麼走的,最後受沒受什麼罪?”我低著頭看病床上的白床單,用幾乎連我自己都聽不見的聲音回答說:“本來我們已經離開枉死城了,但是在最後,我哥的魂魄,沉在了地脈中的陰河裡……”當時的情景又在我眼前浮現,我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要是我早一點發現我哥受不了地脈中的陰氣,也許他就不會出事了。是我,不但幫不上他的忙,到頭來還把他給害了。我說得直想哭,抽了抽鼻涕,又去看王大磊的反應。他還像剛醒來時那樣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之後說,也許這就是林逸的命。不管他逃過去多少次,最後結局都一樣。這下倒也好了,他以後再也犯不著為什麼事操心了。
王大磊話說的豁達,可他臉上那種生無可戀的表情,卻顯得越來越重。我怕他想不開就此失去求生的意志,試著要安慰他,但也是情緒上來了,一句整話都說不利索。五分鐘之後護士把我喊出去,重新給王大磊套上氧氣面罩。他還很虛弱,打完針不一會兒,就又陷入了昏迷。我坐在醫院走廊里後腦勺枕著牆,有一段時間頭腦里一片空白,一點什麼念頭都沒有。後來是周同突然大叫了一聲,這才把我驚醒過來,趕忙問他出什麼事了?周同咋咋呼呼地說:“我想起來了想起來在哪兒見過那個人了”他話還沒說完就往窗台邊上沖,半個身子往外探,直勾勾地瞅著樓下。
我拖著一雙腿跟上去,問周同:“你想起什麼來了?”順道我也看了看樓下,原本站在樹底下的那個人,這時候已經看不見了。周同一邊支棱著腦袋四下里尋找,一邊對我說:“王大磊剛送來醫院的時候,在重症病房待過一段時間。和他同一個病房的還有一個病人,心臟病,送來沒幾天就死了。”說到這周同咽了咽口水,看著臉色有點發青。他接著說他到醫院看護王大磊的第一天,正好趕上那個心臟病人在病房裡搶救無效死亡。他看過一眼屍體,跟剛才站在樹底下的,那絕對是同一個人一個已經死了的人,竟然又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我聽了是很吃驚,但也沒感覺有多意外。周同找不見那人,從窗台上下來背靠著牆,一副驚恐的樣子說怎麼辦怎麼辦?那個是殭屍嗎,他來是不是來找我們麻煩來了?
我端著手跟周同說,照你的描述來看,那應該就是殭屍。周同配合著我的話倒抽了一口涼氣,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我看著他的表情直想發笑,說這種事我們之前不是也碰上過嗎,你怎麼還害怕?周同非說他不是怕,他只是覺得奇怪。林逸現在不在這兒,為什麼還有殭屍圍著我們轉?這不科學啊,你說這些殭屍他們圖什麼呢?我答了一句他們是沖我來的,周同把我瞧在眼裡,像是半天也沒明白我的意思。我只好又從齊方身上開始解釋,告訴周同,齊方像是要找個跟我哥八字一樣的死人煉屍。他左找右找都找不到合適的,偏偏我的八字,就和我哥的一樣。所以你剛才看見的殭屍,應該是齊方派來找我來的。
周同的眼珠子在眼眶裡轉了一個圈,順著話說:“齊方派殭屍來找你,他還要拿你煉屍?你們兩個不是朋友嗎,他怎麼可能這麼做?”我拍了拍周同說這事我也還沒摸清,不過現在看來,周圍確實是有殭屍。你要怕的話就回齊心那兒躲起來,或者,去找你認作乾親的那個地仙。周同不放心我,問我:“那你怎麼辦?”我攤開手說我不能躲,我得把齊方引出來,問問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周同愣了一會兒,突然下定決心似得,搖頭說:“你不躲,那我也不躲。我得留下來看著你,萬一你出了什麼意外,林逸回來我沒法跟他交代”他這話說得跟錐子似得,一把扎進了我的心眼裡。我想說我哥真的還能再回來嗎,一時氣滯,最後也只是乾咳了兩聲。
周同留下來,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他多少能幫上點忙,壞處是有他在這兒,要想讓齊方現身就更難了。我以為殭屍都會在夜間行動,所以就讓周同在天黑以後,儘量躲起來別被人看見。我趁著天還早出去買了三斤糯米,照我哥以前教我的辦法,拿雞血染成紅色帶在身上。一般的殭屍怕這玩意,但要是碰上毛僵一類有道行的,這玩意也不會管用。我於是又上古玩市場去淘了一本明代的舊佛經,貼身揣在懷裡。做好了這些準備,剩下的事就得等天黑之後才能見分曉了。時間過得也快,下午飯點的時候,我和周同短暫地分開了一會兒。我窩在醫院走廊里補覺,周同到食堂打飯去了。我睡得正迷糊,突然感覺有人在我臉上摸了一把。摸我那隻手又涼又滑,似夢似醒之間,我頓時被一股無形的壓力給包裹住了。眼睛睜不開,整個身子也一樣都動不了。再接著,我便感覺自個被搬到了隔壁的一張擔架床上,叫人推著不知道要往哪兒走。
我心裡明白這是要出事的節奏,一路上掙扎不得,只管咬緊了牙關,向兜里去掏津過雞血的糯米。擔架床四個輪子嘎吱嘎吱滾,沿著走廊一直往裡走進電梯。電梯動了以後沒多會兒,我終於抓了一把糯米,隨手就給它揚了出去。耳邊響起一陣噼噼啪啪的響聲,糯米落地的一瞬,一直壓制著不讓我醒來的勁跟著也就退了。我猛地一下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個人,高高地懸掛在我的頭頂上。電梯還在下行,那個人的兩隻腳,離我肚子不過就幾公分的距離。我向上看想看他是怎麼掛在上頭的,碰上那傢伙也在向下看。四隻眼睛一對上,我心裡登時咯噔一下。掛在我上邊的分明就是不久前站在院子裡樹底下的那個人,是周同說的,得心臟病死了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