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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一陣抽痛,撲上去問:“怎麼會這樣!”王大磊肯定沒法回答我,我哥也是,整個人愣在那兒跟尊雕像似得。齊心綁好了周琳,慢慢地挪動步子靠過來。她也是半天都沒出聲,直到我哥回過神來,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我追著齊心,說我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王大磊怎麼就成這樣了!齊心壓低聲音回答說:“怪我……沒有看好周琳……我開始以為已經把她綁上了,卻沒想到……她袖子裡藏了把刀……”她說一半就給哽住了,眼皮子往下垂,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倒在地上的周琳聽見齊心這麼說,詫異地仰起脖子看著她。我反正不懂周琳那眼神里的意思,只是聽得胸膛里怒火中燒,想殺周琳的心都有了!僵持了一段時間以後,我哥開始想辦法給王大磊止血。其實到這份上止不止血差別都不大,王大磊的氣息越來越弱,眼看著已經是不行了。
我看著我哥的舉動,知道心裡他現在肯定難過的不行。我又何嘗不是又急又氣,猛然間想起來,我們挖到的那具江誠的屍體,還在離這不遠的地方撂著。我叫齊心跟我一塊去抬,齊心問了我一句,你們是怎麼找著屍體的?她看我和我哥都光著膀子,又問我們衣服都到哪兒去了?我還沒來得及跟齊心解釋,我哥已經站起來,掉頭往花叢里跑。看他跑的方向,應該也是去抬屍體去了。我便叫齊心留下,追著我哥的身影,跑進了花叢之中。我們還照剛才那種方法,用衣服吊著屍體,把它抬了出來。經過這麼一段時間,江誠的屍體,已經變得又干又硬。他哪還像是剛死不久的人,簡直就跟個木乃伊似的。屍體放在地上時還發出一聲金屬的撞擊聲,我聽見了,問我哥這會不會起屍?
我哥說他也沒有把握會不會屍變,又說,咱們得抓緊點時間。他開始在地上找他之前圈出來的那個法陣,定下一個大致的範圍之後,便把江誠擺了進去。那個範圍里還包括了王大磊和那座刻著字的尖頂石柱,看王大磊半個身子都泡在血里,我就感覺兩個眼睛發酸。齊心跟我站在一起,另外我們這邊還有一個人,便是被繩子捆著的周琳。她在看見江誠的屍體時顯得格外驚訝,甚至還問我說:“你們是怎麼找著他的?”她願意問我卻不願意答,瞪著眼睛,像看仇人一樣看著她。周琳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突然跟我說:“我要告訴你,人不是我傷的,你信不信?”說完她眼神一轉又看到齊心身上,齊心沒有察覺,只是心事重重地盯著那個法陣。法陣周圍本來寫了有字,可在齊心和周琳打鬥的過程中,字跡都被她們踩的模糊不清了。我哥只能重新再畫一遍,然後退出陣外,看著地上一個挨著一個的陣符。
這期間其實也沒過去多長時間,可是我感覺,卻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我怕法陣還沒成王大磊就死了,緊緊地盯著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我的注意力全在王大磊身上,也就沒留意,地上的陣符是在什麼時候發生變化的。十六個陣符當中有八個沉入地下,另外八個,則是慢慢地浮出了地面。齊心說那是陰陽八文,據說是從倉頡造字時便流傳下來的古法。陰陽八文表示的是陰陽之間的絕對界限,任何東西都不在例外。它能夠還陰於陰還陽於陽,把這裡通通還原成其最初的模樣。陣符變化了之後,尖頂石住的基座那兒,突然便崩開了一道石縫。我滿以為這就是鬼門關閉、一切恢復正常的前兆。卻沒想到從那道石縫裡,居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那聲音剛開始聽像是一個人在快走時發出的腳步聲,緊接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變得像是什麼人在奪路狂奔。再接著,單一的奔跑聲被蜂擁而至的雜音包圍,變成了一陣高過一陣聲嘶力竭的咆哮。我聽著怎麼那聲音還有點耳熟,經過仔細分辨之後發現,那正在咆哮的不是別人,而就是我自己!
從那石縫當中,傳出的竟然是我的聲音!這事不僅我感覺不可思議,齊心、周琳和我哥,也都是一臉的驚訝。那條石縫沒有再擴大,巴掌那麼大小的地方,卻像高音喇叭似得,不斷回放著我不知道為什麼發出的咆哮聲。我聽得心煩意亂的,身體忽然便不受控制地沖了出去。我還能聽見我哥和齊心叫我,可無論如何,就是停不下腳步。這一跑什麼方向感都沒有,路過一片又一片彼岸花,最後竟然跑得連花都消失了。剩下在我周圍的,只有那不曾間斷過的咆哮聲。我突然想到用我的聲音把它壓下去,於是卯足了勁,一瞬間嘶吼了起來。就在這同時,那咆哮聲聽不見了,又或者說,是被我給取代掉了。我喊到沒氣才停下來,朝四周圍一看,頓時驚呆了。不知不覺間我竟跑到了一塊屍積如山的地方,周圍全都是溝壑,溝壑之中又全都是倒伏的屍體。而且那些屍體還都不是別人,一張一張死氣沉沉的臉,無一例外,全都是我!
是的,我自己的屍體!成堆成堆地鋪開一大片,就跟個亂葬崗似的。我身處在那屍堆當中,無論朝哪個方向看,看見的全是自己的臉。遠處我看不見的地方還堆著更多的屍體,我想,那些會不會也都是我?除了這個問題之外,我的腦子裡就剩一片空白,完全忘了去想,我是怎麼一路狂奔跑到這麼個地方來的?還有我這身邊如此可觀的屍堆,又是打哪兒冒出來的?我這人不是占了我哥在命籍里的位置之後才出現在世上的嗎,按理來說,我不應該死過這麼多回啊!我開始還想邁動步子走出去看看,卻發現兩條腿自打剛才開始就像灌了鉛,一步都挪不開。我左顧右盼看著我自己的屍體,我的屍體,但凡睜著眼睛的也都在看我。恍惚之間,我忽然一下分不清,我和那些死屍的區別究竟在哪兒?又或者我們壓根就沒什麼區別,我跟他們一樣,也是這亂葬崗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