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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假扮齊方他媽的女人沒吭氣,撇開蹲在她腳邊的白煞,向平台上走了一步。她這一步對我和齊方應該構不成威脅,但齊方還是回頭提醒了我一聲要小心。我點了點頭,仔細觀察齊方他媽的一舉一動。她停下來後嘆了口氣,叫了齊方一聲,說:“你是希望我來,還是希望我別來?”這回輪到齊方不吭氣了,我看他的背影,好像稍微有點晃。齊方他媽接著又嘆氣,說我養了你十幾年。我想過你長大了有出息了會離開我,但卻從來沒想過,你長大有出息了,會再走上報仇這條路。這次就算是我選擇不來找你,將來等有機會的時候,你也一樣會回去找我。這條路就沒有個頭,除非是我們當中,有一個人先死了……
她話說到這戛然而止,一隻手舉過肩,憑空就是一划。這個手勢我簡直太熟悉了,齊方每次召喚殭屍要干點什麼的時候,起手也都是這一式。果然齊方他媽手一落下去,四面伏著的那些個黑影子,便一股腦地撲了上來。齊方半步都沒退後,掏黃紙疊了好幾個三角,啪一聲像甩二踢腳似的甩了出去。要論殺傷力,那些紙折的三角幾乎沒有任何作用。但其中所藏的方術法式,卻能在瞬間燃起一個火圈,把我和齊方攔在中央。火是至陽之物,殭屍不得不避。趁黑影四下散開之際,齊方揪著我的耳朵跟我說,叫我別花力氣和那些殭屍纏鬥。他給出來的理由也簡單,說是打起來,我根本就不是對手。我說那我幹什麼,總不能撤到一邊,光給你加油鼓勁吧。齊方伸手去指周遭幾道黑影,讓我從他們當中,把他媽給找出來。他說這麼多的殭屍里混進去一個施法者,擺的其實是他們齊家的一個斗屍大陣。凡是陣法必定都有陣眼,在這個陣里,最易攻破的便是其中那個施法者。
聽到這我還不是完全明白自己接下來該幹什麼,但隨著火圈熄滅,原本散開的黑影又再圍了上來。齊方也再沒空搭理我,掐了個指訣,腳踩七星步便迎了上去。他抵擋的非常敷衍,看得出來,只是為了把那個所謂的斗屍大陣,穩在親水平台最靠南端的角落裡。然後一道符文送出,被齊方分出去埋伏在教學樓里的援兵,終於也都從各個方向冒了出來。那隻強悍無比的游屍便在其中,輪到他登場的那一刻,居然是從食堂三層樓高的房頂上一躍而下。那個位置就連我都幾乎沒有察覺到,一上來,黑影們的陣型頓時就被衝散了。正在這時候,始終遊走在平台外圍的白煞,也像得了感應一般,咧開臉上的大縫撲咬了上來。它的作用似乎就是為了克制齊方的殭屍,尤其是那一隻游屍。白煞和游屍,在動作上誰也沒有輸給誰。但要說智力,明顯還是游屍略高一籌。幾個回合下來,游屍只一個臨時變線,就把咬住他不放的白煞給甩開了。他回頭又再沖了一次陣,捎帶著把齊方的位置往外推了推。
齊方這一動,和我的距離頓時便拉開了。整個衝突都是以他為中心的,這下也都跟著挪了過去。我周圍突然空了出來,感覺就像是被單獨孤立到了一邊。我回頭再去看齊方,只見他在無數黑影當中穿插著,有時甚至連身形都瞧不清楚。之前我還不明白,齊方為什麼要讓我找陣眼。按理說他對這個陣法更熟悉,一旦應對下來,應該什麼虛實變化都瞭然於心才對。此時一看我才發現,齊方那頭的情形,說是全面落入下風都不過分。他操縱的殭屍完全是各自為戰,沒有什麼章法可言。相比之下,在那個什麼斗屍大陣里,每一條黑影的進退,卻都像是在服從於一個統一的指令。這就好像是一群臨時拉起來的街頭流氓,和一幫正規警察之間的對抗。齊方盡最大努力也就只能堪堪保住命,要再讓他分心出來找破陣的法子,壓根就不可能。
所以這個事還得我來,而我現在的處境,也剛好能看清整個混戰的局面。瞧了一會兒,我只覺得那些拿黑布遮臉的人影里,有一條顯得特別的輕。它腳後跟幾乎沒著過地,一舉一動都跟飄似的。再看其他幾條黑影可就不是這麼回事了,至少腳步落地的時候,能明顯地看出來分量。想到這兒我已經基本確定,那條輕飄飄的人影應該就是假扮齊方他媽的那個女人。現在的問題是我該怎麼對付她,進而去破她那個看起來幾乎是密不透風的斗屍大陣。要有可能的話,我當然想問問齊方。可這會兒我們離的太遠,他出來或是我進去,都不大方便。我想了一陣,打定主意邁開步子,開始沿外緣湊近那片混戰的區域。那斗屍大陣說是個陣但其實時刻都在變,我不敢太聲張,怕引起注意,被周圍的殭屍圍毆。
我就這麼悄悄地保持距離繞進繞出,在無比混亂的局勢中伺機而動。期間不是沒有殭屍調轉矛頭來對付我,打得過我就招架,打不過撒腿就跑。我又怕把人跟丟了,兩個眼睛,一刻不停地釘在那條輕飄飄的人影身上。終於被我逮著個機會,那人為了躲避游屍的衝撞,忽一下閃到了我跟前。我幾乎想都沒想就出手了,飛快地拽住對方一條胳膊,又拿手去壓它的肘關節。這時候我突然感覺手裡一輕,剛被我抓住的那條胳膊,轉瞬功夫,居然就只剩下一條空袖子我一萬個想不明白,那人影難不成還是個缺胳膊少腿的殘疾人?要不然它這胳膊上哪去了?剛才那一下,我可是抓得實實在在的。還沒等我想明白呢,面前忽然又騰起來一陣黑煙。黑煙發出嗡嗡的響聲,我仔細一看,那竟是一大團會飛的蟲子。每隻蟲子大概就針尖那麼大小,長著類似蚊子一般的口器。那蟲子我也不陌生,當初去齊家的時候,我和我哥就已經吃過它一次虧了。我還記得那蟲子是叫屍蠱,齊心說,這種蟲見不得活人。想到這我立馬向後撤,那一大團蟲子,嘩一聲擦著我的鼻頭飛了過去。撲空之後群蟲並沒有再追我,而是掉頭俯衝,鑽進了那條輕飄飄的人影衣服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