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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不出來,回到火堆旁,熱了點東西吃。周同把繃帶拿出來,在我腿上流血的地方扎了個圈。他又嫌我褲子爛了,一半屁股都露了出來。我也沒帶備用褲子,就讓他湊合著看得了。周同哼哼著表達他的不滿,東西熟了,先盛了一碗給我。我吃不出味道來,繼眼睛失明,好像連嗅覺和味覺都在退化。我沒敢跟周同說,聽他吃得吸溜吸溜的,那叫一個香。吃完他讓我躺下睡,拿了我的鐮刀,說是他來守夜。我根本睡不著,躺下去睜著雙眼。可惜就算是睜著,也什麼都看不到。我開始想像以後的生活,要是能活著從這兒出去,那我還得去辦個殘疾證才行。以後坐公交都不要錢了,說不定學校,還能免我剩下三年的學費。
我胡思亂想的時候,那說要守夜的周同,竟然倒我旁邊睡著了。他有時候會打鼾,還愛說夢話,經常爸爸媽媽的亂叫。我乾脆坐起來,憑感覺往火堆里加柴。大約是快到半夜了,我也開始犯困。我想把周同叫起來換我,摸索著朝他爬過去。我爬的方向不對,爬著爬著就爬到火堆旁邊了。先是摸到一根燒火棍子,接著,才摸到一隻耷拉著的手。我把那隻手往我身邊拽,嘴裡說周同醒醒,該你守夜了。那手涼的嚇人,周同靠著火邊上睡,不應該這麼冷才對。我怕他出事,聲音也大了,嚷嚷說周同你怎麼了你?
周同還是沒吭氣,倒是那隻手,突然一握,把我的手給攥住了。他手上的力氣非常大,我陡然意識到,這他媽根本不是周同的手!可等我反應過來已經晚了,那隻手猛地一扯,把我拖到地上就走。我嗷嗷叫著,一邊掙扎,一邊操起手邊的燒火棍子。那棍子燒得已經很短了,我也不管,只顧著往抓我的人身上捅。他竟然半點反應都沒有,拖著我越走越快。我都不知道被他拖到什麼地方去了,才聽見周同在遠處大喊,哎呀我的媽呀,這兒怎麼什麼都有!我衝著他說你他媽別喊了快來救我!突然整個身子騰空而起,居然被人扛在了肩膀上。那肩膀全是骨頭,膈應地我胸口都疼。一個瘦子哪來的這麼大力氣?我心想,這傢伙不會是個鬼吧?他扛著我跑起來,周同在後邊追,慢慢地就追不上來了。不過這種狀況他就算追上來,也肯定打不過這傢伙。
第六十四章 飛僵
我頭腦里一瞬間萬籟俱寂,心裡就想,這下好了,終於是要死了。我嘴裡說鬼大哥你給我個痛快吧,等我死了變成鬼,我們說不定還能做朋友。扛著我的鬼越跑越快,還專揀沒路的地方去。樹枝在我耳邊嗖嗖地往後竄,竟然也沒怎麼掛傷我。這鬼扛我到了一個地方,把我卸下來放在地上。我蹦起來還想跑,被另一個人從背後一把摁住。他的聲音也在我背後響起來,對那隻鬼說:“我當你跑出去幹嘛去了,怎麼撿了個活人回來?還他媽是個禿瓢,你別告訴我,這事還有和尚在裡頭摻合?”他一邊說一邊繞到我前面,一看我的臉,馬上抽了一口氣。我聽他舌頭都大了,坑坑巴巴地說,你?林柒?
我一聽這人竟然還認識我,又一聽,這人的聲音我也很熟。我正在腦子裡回想著在哪聽過這聲音,感覺那人拿了個什麼東西,在我眼前晃了兩下。他接著問我說你眼睛怎麼了?我不敢說我瞎了,咬著一嘴牙,恨恨的說你他媽放開我!那人怔了一會兒,一下子變得低聲下氣,說你還在為那事生氣呢?我告訴你當時我只有那一條路可選,而且就算是你變成了活屍,我也還能把你救回來。你怎麼跑這來了,跟你一塊來的那人是誰?
我突然間恍然大悟,在我跟前的這個人,竟然是齊方!要是我能看見,估計這會兒已經撲上去把他往死里揍了。可惜我看不見,揮出去一巴掌,也沒打中他。另外那隻鬼好像又出發鑽進林子去了,聽聲音,應該是去找周同了。我提起來一口氣,為表達我的憤怒,重重地哼了一聲。齊方捏著我的下巴,左看右看,說你這是中毒了啊。毒源在哪呢,現在下針,估計還能逼出來。我一聽說我這眼睛還有救,一下子就氣不起來了。馬上把我在灌木里踩到東西的事,從頭到尾告訴了齊方。我又把腿伸出來給他看,感覺齊方在傷口周圍,扎了幾針。他進而拿刀貼著我的肉,預備著往下劃拉。他沒馬上就動手,而是自言自語說,這待會流出來的血,可別浪費了。
我不知道這血有什麼可浪費的,等那隻鬼帶著周同回來,齊方馬上就招呼它過來。他的刀割在我肉上,一點都不疼,好像那肉都不是我自個長出來的。我只能感覺到刀口處有血往外冒,然後就有一張嘴,貼在那口子上喝我的血。那嘴皮子涼的跟冰塊似得,嘴裡的牙不是很尖,繞在刀口周圍,輕輕地啃噬著。我頭皮發麻,只覺得這種治療方式,實在太他媽詭異了。周同好像也在旁邊看,小聲的說,他還沒見過這麼聽話的殭屍。齊方一說行了,那張嘴馬上就離開了我的腿。我一陣暈眩,滿頭滿臉的血,被齊方用塊布擦了。他又在我眼睛上噴了點什麼,說睡一覺我就能看見了。我找著機會問他扛我過來的那是什麼東西,齊方嗯了一聲,答說是一隻飛僵。他又讓我什麼都別想,想知道什麼,睡醒了再問。
我被齊方按著睡下去,他還把他的睡袋也讓出來給我。他自個拉著周同,到一邊說話去了。我本來還打算聽聽他們說什麼,真一躺下去,馬上就睡著了。這一覺睡得踏實,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我開始能隱隱約約看見有火光,坐起來之後,就看見齊方在火堆旁邊坐著。他的那隻飛僵也在,身上什麼都沒穿。齊方正在用硃砂朝它身上描著什麼符號,我看不清那符號的樣子,只能看見那飛僵一身的紅。我這也不是第一次看見殭屍,和之前齊方他爸的走屍比起來,這具飛僵貌似更像是人。它嘴裡沒有銜著回魂香,神態也顯得很安靜。要不是它昨晚上喝了我的血,我幾乎就要把它當正常人對待了。齊方朝我看了一眼,打招呼似得說了聲:“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