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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同的反應不對,換來我狐疑地看著他。他自個應該也察覺到了,心虛地笑了笑,順勢向後退了一步。我看了眼病房裡的齊心,上去一把拽住周同,把他拖了出去。到了病房外面的走廊上,我又說了一遍:“周同,我有話要問你!”周同縮著脖子不看我,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麼。我先問他你剛才跑哪兒去了,接著又問,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我問一句周同就皺一下眉毛,我哥沒教過他撒謊,所以每次碰上他不想回答的問題,他都是這種表現。我於是默認了周同確實有事沒跟我和王大磊說,心裡頭盤算著,要怎麼才能把話問出來。周同跟我哥待的時間久了,脾氣也像我哥一樣那麼犟。我估摸著硬取不行,換了條路子,壓低聲音對周同說:“周同,我可能快要死了。”
周同聽得啊了一聲,轉過眼神來看著我。我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嘆氣,聽見周同問:“你怎麼了?生病了,還是受傷了?”我回答說都不是,是王大磊說的,我的存在原本就是逆天而行。現在這事讓老天爺知道了,所以我要遭天譴了。周同一下愣在了那兒,嘴唇略微有點抖,看樣子像是被我的話給唬住了。我趁他還沒回過神來,接著說我留在世上的時日無多,等我死了,你打算怎麼辦?是回周家去找你過去那些親戚,還是自己個兒單過?我哥給你留了筆錢,等一等我把帳號和密碼告訴你。說到這周同猛一咬牙,開口就說,林柒你還不能死!我說我知道你捨不得我,但是生死這事,又不是我能說了算的……我這兒話音剛落,周同那兒冷不丁又冒出一句話來。他說:“林柒你要是現在死了,那我就不能把林逸換回來了。”
我吃了一驚,看周同滿臉的認真,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可他說要把我哥換回來,我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來這話是什麼意思。周同賭氣似的鼓起腮幫子看著我,過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的說:“我剛才出去,是去找我大伯去了。他跟我說了些事,但又囑咐我不要告訴別人。”我說:“你大伯?你是說,你爸的哥哥?”周同搖了搖頭,問我還記不記得,有次我哥帶著我,去拜了一塊泰山石。那塊石頭就是他大伯,是個有一定修為的地仙。我當然記得這一岔,點頭示意周同說下去。周同說我和我哥還在枉死城裡困著的時候,他大伯就已經知道,最終只有我一個人能夠重返陽世。他把這事跟周同說了,還問周同,要是林逸不再回來,那他要怎麼處置這副肉身?
我插了句話說:“還能怎麼處置?這肉身本來就是你的東西,留著繼續用唄。”周同卻說事情沒那麼簡單,他的魂魄和肉身脫離的時間過長,已經不能算是一個整體了。他現在的狀況比起當初我哥來,可能還更接近於借屍還魂。為了他自個的將來考慮,最好是能徹底脫離了肉身,單獨留下魂魄,跟著他那位地仙大伯修煉。這樣既可以抵消他常年留滯人間沾染上的怨氣,也可以為他再次輪迴轉世積累一些福報。我說我聽懂了,就是說我哥不回來,你就打算不要這副肉身了。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和把我哥換回來,又有什麼關係呢?周同歪了一下腦袋,像是在考慮,要怎麼跟我解釋。我耐心地等著他,突然聽見病房裡,傳來一聲驚叫。那不像是齊心的聲音,更不像齊方。我一個箭步上去,想要推門,卻發現門從裡邊被人給頂住了。驚叫聲再一次響起,這一回,就貼在門背後。
我嚇得一哆嗦,感覺就像是有什麼東西,一下刺進了耳膜里。我定了定神,加了把勁繼續去推門。這時候醫院裡的醫生護士也都趕了過來,七手八腳地全在門上推,可我們這麼多人,愣是推不動那扇門。門裡沒了聲音,靜了大約一分鐘,我聽見嘩啦一聲。一扇玻璃好像被人打碎了,與此同時,另外一個方向有人在喊:“快來人啊!跳樓啦!”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過去,我心下一凜,忽然間有種極端不祥的預感。面前那扇緊閉的門此刻張開一條縫,我看見一個人影閃了出來,沒頭沒腦的就撞進了我懷裡。我的肋骨被她撞的生疼,整個人向後一退,看清出來的那是齊心。她又哭了,喘著粗氣一個勁的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攔住他……”我還想問你沒攔住誰,抬頭就看見齊方待過的那間病房裡空蕩蕩的。窗戶上一整塊玻璃全碎在地上,玻璃片反射著陽光,看起來就像是一地碎金。我又聽見有人高喊“跳樓啦”,周同跟在我身後,啞著嗓子說:“齊方,跳下去的是齊方!”
我腦袋裡轟的一聲,之後周同又說了什麼,我壓根沒聽進去。我用力推開齊心,穿過面前不知道從哪兒聚起來的人群,跌跌撞撞跑到窗戶旁邊向下看。八層樓底下,軟綿綿地躺著個人。看不出來斷沒斷氣,只能看見一大圈鮮血,正從他身子底下慢慢地漾出來。我腦子裡先是一片空白,後來漸漸緩過來了,又好像有個聲音在跟我說話。他說那個人不是齊方!怎麼可能才一會兒功夫沒看著他,他就能打破窗戶跳出去把自個摔死。可如果那人不是齊方,那為什麼在病房裡沒看見他?失了魂魄他就像個傻子一樣,憑他自己能藏到哪兒去?我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又再扒拉開人群,順著來路往病房門外跑。此時周同還沒能擠進人群里,看見我出來了,趕緊邁開步子跟了上來。我說我下去看看,叫周同就待在病房裡哪也別去。周同好像是嚇壞了,呆愣著看我,對我說的話一點反應都沒有。我於是貼在他耳朵邊上把聲音送進去,對他說:“你待在這兒別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