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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老頭一聽我的聲音就想跑,被我一個飛撲上去,壓在了身下。他起身掙扎,力氣奇大,一把就把我給甩了出去。我撞在旁邊一座墓碑上,聽見不知道誰,在我耳邊嗷了一聲。那聲音像針扎進我耳膜里,刺得我一個激靈,從地上爬起來又去撲那黑老頭。這次我沒跟他正面衝突,照我哥說的,繞到他背後騎到了他背上。他背上還有個樂樂,正好被我一把攬進了懷裡。
黑老頭被我壓得一哆嗦,雙手雙腳都彎了,匍匐在地上艱難地移動著。我看他嘴一張一合地卻發不出聲音,再一看,那嘴裡竟然沒有舌頭。既然把他給制住了,那接下來就該看我哥的了。我扯著嗓子喊哥我在這,找到人了,你快來啊!聲音在墓區里一層一層地盪出去,激起各種匪夷所思的回聲。我竟然聽見有人喊今天月亮真不錯啊!還有的在喊燒台電視給我看看球賽吧!
不消一刻我哥就出現了,跑得滿頭大汗,氣都有點喘不上來。他過來先一把按住樂樂的額頭,叫我把他嘴撬開,別讓他咬自己舌頭。我把樂樂那小嘴扒開一點,將虎口放進去讓他咬著。我哥接著抱住那黑老頭的脖子,把他整顆腦袋都擱在自己膝蓋上,念念有詞地說著什麼。黑老頭喉嚨里發出幾聲輕響,四肢潰然落地,身子連帶著衣服慢慢化成了一股黑氣。那股黑氣升起來繞著我們轉了幾圈,倏忽一下,全鑽進了貼著他遺照的那座墳堆里。我哥這才長嘆一聲,拍了拍我,說好了,沒事了。他站起來換他抱著樂樂,和我一前一後,拖著步子順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上我說我哥,這地方可真行,公墓和小區就隔一山頭。人死了送過來埋,那都不用隔夜的。我哥把他衣服脫下來包著那孩子,說這個地方的風水很好,既是陰宅之選,又可以供活人居住。原本可以互不干擾的,只是有人不安好心,特地做了這個局出來害人。我們回去把樂樂還給他媽,他爸竟然還沒回來,只打了通電話,說出事了他會報警,叫警察來處理。孩子他媽對我們千恩萬謝,對她老公,恨得那叫一個咬牙切齒,說這日子沒法過了,早知道他是這樣的人,當初還不如嫁條狗……她又問我哥得給他多少錢,還要不要再登門謝禮?我哥說你送的東西我這輩子都吃不完,錢你別給了,這事過了之後,無論如何要把那扇窗戶堵上。還有從今往後花園裡不能見水,真要覺得地方空著,可以給樂樂養條狗。
我們走之前樂樂醒了,照他媽教的,喊說大師爺爺再見,徒弟哥哥再見!我感嘆說這真是個好孩子,又調侃我哥說,你這輩子還長著呢,那些燕窩魚翅根本不經吃,我看最多兩年也就吃完了。我哥抓著方向盤笑了笑,跟我說他口袋裡有煙。我掏煙的時候聽他好像說了一句:“我這輩子,也許剩下還不到兩年了……”我懷疑自己聽錯了,問他你說什麼?我哥搖了搖頭專心開他的車,後來,就一句話都沒再說過。
番外二·無屍命案
??? 我上大學的頭半年裡,幾乎就沒怎麼上過課,一直追著我哥查找真相,也不知怎的,就混到了放寒假。那會兒我和我哥都是一身的傷,怕我媽擔心,所以放假之後沒有馬上回家。等傷養好了都快過年了,我媽打了好幾個電話來催,我這才踏上返鄉之路。回家之前那一段時間,我死活纏著我哥讓他也一塊回去。我哥看樣子挺犯難的,也不知道究竟在發愁什麼。耐不住我軟磨硬泡,最後我哥還是跟我一起回了家。這是他十幾年來第一次回家,我媽拉開門看見我哥和我並肩站著,當時就哭了出來。我哥也眼圈泛紅,說了聲媽我回來了。我媽哽咽著說回來就好,快先進來,我去把你爸那屋收拾出來給你住。
我們現在住的房子,是在我爸去世了以後才搬進來的。一共三個間,其中一間擺著我爸生前睡過的床。我爸其他的遺物也都放在裡邊,我媽常說,這個間是給你爸留的。她好像還覺得我爸時不時就會回來住幾天,把房間的角角落落,全都打掃的乾淨利索。我媽說要把我爸那屋收拾出來,其實也就是給床上換一套新的被褥。我哥在一旁幫她的忙,我在廚房裡,擇一筐空心菜。我們一家久別重逢,那天晚飯吃了很長時間。飯桌上幾乎沒有人說話。我媽會給我哥和我夾菜,我哥的碗一空,她馬上就給他盛上一碗飯。我從來沒見過我哥吃那麼多,前後加起來,一共是三大碗米飯。最後他還喝了兩碗湯。直到我媽也覺得有點多了,這才不再給他碗裡添東西。
吃完了飯我去洗碗,我媽和我哥從飯桌旁,挪到客廳里繼續安靜地對坐著。我真奇怪他們怎麼都不說話?是不是彼此都有太多的事要跟對方說,一時間反而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他們兩個默然無語,我夾在中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臨睡覺之前我媽又哭了一場。這回倒不是對著我哥,而是對著牆壁上掛著的我爸遺像。她說你看林逸回來了,這麼多年,也不知道他在外邊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哥上去安慰我媽,開始說起他這些年經歷過的一些事。這才把話匣子打開,他和我媽之間的那層隔閡,慢慢也就消失了。他們大概聊到一兩點鐘,看時候實在是不早了,才分別回屋去睡覺。
到了第二天一早,大舅到我們家來。門鈴響過之後,是我哥去開的門。大舅在門口還愣了一會兒,像是已經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我哥這號人。我蹲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抽空喊了聲舅,說這個是我哥啊。大舅還是沒能回過味兒來,又想了老半天,才說你是那誰……林逸對吧?我哥把大舅讓進門,去給他倒了杯熱水。大舅跟我哥已經生分了,無話可說,便拉著我閒聊了一通。他問我在大學裡過的怎麼樣,有沒有被女同學喜歡上?我都沒敢說我因為曠課差點就被學校開除了,哼哼哈哈地應付說,大學裡的女孩沒有看上你老外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