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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齊方死了
周同的眼珠子轉了一圈,我想他應該把我的話聽進去了。繞過他我繼續往外跑,在病房門口,又看見了齊心。剛才我把她推開以後,她就一直沒挪過地方。她臉上還在流著淚,眼神追著我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看見她我才突然意識到,剛剛那段時間,病房裡只有齊心和齊方待在一塊。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也只有齊心一個人知道。她衝出門的時候跟我說,是她沒有攔住齊方。可失了魂的齊方連動一下都難,齊心又怎麼可能攔不住他?想到這兒,一個念頭自然而然便冒了出來,齊方的墜樓,會不會跟齊心有關?在這之前齊心就想過要殺了齊方,只不過到昨天晚上,她的立場忽然變了。她說要和我和齊方站一條線,我當時想都沒想就信了她的話。我放心地把她跟齊方單獨擱在一塊,然後就出事了……
我沒敢再往下想,只覺得冷汗冒出來,打濕了後背上的衣服。拖著兩條腿我衝進了樓梯間,從八樓下來的時候,樓下已經圍了一圈人。我一點一點地往人群里蹭,看見地上攤著一大片血。血中間俯臥著一個人,手腳扭曲,身上穿著病號服。我感覺眼前一陣發黑,好容易穩住身子沒倒下去。我又暗示了自己一遍那不一定就是齊方,這才鼓起一口氣,向著血泊中央走過去。俯臥在地的人被我一把拽了起來,一張臉摔得變了形。但還是能看出齊方的模樣,頭髮上沾著血和腦漿,露出左邊眼角那兒藏著的一顆痣。這下算是眼見為實了,可我卻連自己的眼睛都不敢相信。我把那人整個翻過來又看了好幾遍,心往下沉,眼淚忍不住往外冒。我想試試看還能不能叫得醒他,剛一開口,就有人過來把齊方接走了。那是個穿白大褂的傢伙,一邊從我手上搶人一邊說:“散了散了,都別看了啊!”他身後跟過來一架擔架床,二話不說,把齊方擱上面就走了。
我從地上爬起來去追擔架床,一直追到醫院急診室門口。後來擔架床進了急診室,我被人攔在了門外面。我不停地喊說那人我認識,你們讓我進去看著他。幾個醫生護士上來拉我,把我架到椅子上按住,說裡面正在搶救,你現在不能進去。我被按了沒多久,那幾個醫生護士就去忙別的去了。我從椅子上滑到地上,突然感覺渾身脫力,竟然連站都站不起來。我想起幾個小時之前我還和齊方在一起,說好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沒想到這才過去幾個小時,他就從八樓掉下來摔死了。留我一個人在這兒,眼淚鼻涕流了一臉,卻連擦都不想擦一下。我又想齊方為什麼會摔死,一想就想到齊心身上。如果真像我猜的那樣,齊方是被齊心推下樓的。那我接著是不是應該去找她,問清楚真相然後替齊方報這個仇?不久之前我還在琢磨我喜不喜歡齊心,一轉眼到現在,變成了琢磨要不要殺她報仇。這大概就是人說的世事無常了,我哥沒了,現如今,齊方也沒了……
我哭了一會兒,感覺再也哭不出眼淚了。於是便抹了把臉,撐著椅子想要站起來。結果一抬頭我就看見齊心,也不知道在旁邊站了多久了,只是默默地看著我不出聲。她的臉色比之前要白,強咬著牙,一隻胳膊支在牆上。我們互相對視著,又好半天過去了,可就是誰也不先開口。大概是我在等她而她在等我,等來等去,等到急診室里送出來一張死亡通知單。死者姓名那欄寫的是齊方,死亡原因羅列了一大堆,我看了只覺得眼花。通知單要家屬才能領,齊心過去說,她是死者的姐姐。之前齊方的入院手續也都是她辦的,醫院對照過證件以後,把通知單給了齊心。那張紙被她折了兩折捏在手裡,一轉手卻又遞給了我。我伸手去接的時候碰上了齊心的手,她才好像突然找回了聲音似得說:“林柒,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咽了口口水說,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齊心點了點頭,牙都快被她自個咬碎了。她說齊方不是我害死的,你當時要在場的話就會看到,齊方是被個極厲害的東西附了身。我已經盡力去攔他了,可是最後還是沒攔住。我不是說他的死和我沒關係,我只是怕你誤會是我害了他。當然我說的話你也可能不信,待會等屍體送出來,你可以看看齊方的眼睛,有沒有什麼變化。
我記得齊心今天哭過兩次,到現在她眼眶還是紅的。可是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她卻顯得十分鎮定,好像那個撲進我懷裡泣不成聲的,壓根就是另外一個人。我對她的態度轉變感到吃驚,她的話我仔細想了想,也沒答信還是不信。就在這時候齊方的屍體送了出來,上面蓋著塊白布。我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掀開,看他們給他剃了個陰陽頭,露出一大塊明顯已經粉碎了的顱骨。旁邊有個醫生在說,病人走的沒有痛苦。我聽了真想抓著他的腦袋往牆上撞,讓他也感受感受他所說的沒有痛苦是個什麼樣。我翻開齊方的眼皮,他躺在那兒一點反應都沒有,以後也都不會再有了。齊方說過我是他交的第一個朋友,他死了,在他身邊送他的也還是只有我一個。我默默念叨了一句讓齊方走好,然後才湊過去,看他那雙充血發紅的眼睛。他的眼瞼上有幾個黑點,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異常了。我又把白布給他蓋上,一直跟著擔架床走到停屍房。他們不讓我跟進去,一扇門把我和齊方永遠隔開了。
我蹲在停屍房門前捂著臉,有那麼一瞬,感覺好像又回到了那條極寒的陰河裡。我哥和齊方都已經先沉下去了,就我還在那河面上漂著。我也不知道自己會漂到哪兒,一閃念間想到,還有天譴那檔子事在前面等著我。所以或早或晚我都是會跟他們一塊去的,現在這些經歷,過不多久就會一筆勾銷。這種想法悲觀的甚至都有些絕望了,可到我心裡,卻反而覺得沒之前那麼難受了。我撐著膝蓋勉強站起身,挪到牆邊又靠了一會兒。齊心不在附近,事實上,停屍房門前的走廊里,除了我一個人都沒有。我想抽口煙,手在兜里摸了半天,才想起這套衣服是齊心給我帶的。她肯定不會在我兜里揣煙,而且,這還是在醫院的禁菸區。我一步一搖晃地往外走,頭頂上日光燈晃得我眼花。後來我乾脆把眼睛閉上了,憑感覺走了一路。突然有人冒出來擋在我面前,不由分說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對方那手涼的要命,然後,我就聽見我哥的聲音。他帶著顫音說:“林柒,無論如何,你得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