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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答不了話,只飛快點了點頭。
那個意外降臨的吻給了年輕雌蟲不少勇氣,他認真朝他六年後的伴侶比劃——
我需要一點幫助。
第一百一十二章 訂婚的蟲長官 二十三
不久之前還在為自己被照顧太過而苦惱,思考了好幾回該如何請雄蟲放寬對自己的行動管制,讓自己去多幫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然而,當思考起該怎樣有理有據的留下對方,請對方在洗澡期間陪同自己時,這先前苦惱著的事情居然成為了眼下最合適的理由。
言抓住自己的靈光一現,努力向齊斐表達了自己傷口還沒恢復完全,獨自洗澡可能會有所不便,想請對方留下來看護的意願。
內里溫和且體貼的齊斐同志沉吟片刻,認為言的擔心不無道理,沒有繼續堅持迴避。
言就此成功留下齊斐,如願獲得了“被看著洗”的待遇。
單就這個“化苦惱為助攻”的反應速度來看,六年前的年輕雌蟲在某方面的行動力上可能確實略勝六年後的蟲長官一籌。
六年後的蟲長官也曾將那近三個T的“重要技術資料”熟讀,有著一樣的理論基礎,但他在後來的日子裡因故放下它們,將那一打資料隨某個沉寂下去的小夢想一道加密封存,很久沒再觸碰過與它們沾邊的任何事物。直至某日,蟲長官發覺那湮滅成灰的小夢想竟然還留有餘溫,一息尚存,他才將與之有關的一切重新撿起,像審視一位面容已然陌生的昔日舊友一般重新翻閱。
言的記憶力不同於齊斐,沒法做到像心上情蟲那樣過目不忘,蟲長官時隔數年再來拾舊,在資料內容的記憶及運用上不如六年前還對小夢想滿懷希望與憧憬,有事沒事就複習“攻略”的自己。
倒也是理所應當。
齊斐答應了言要留下來,但沒準備要戳在原地看完雌蟲的更衣過程,他趁言脫衣服時回了干區一趟,搬走了工作檯前的組裝小凳,等他帶著小凳再返回到浴缸旁,褪乾淨衣物的言已經進入了浴缸。
明明是言主動做的挽留,他在齊斐剛同意提議時還滿心雀躍,可這會,齊斐不過離開了一小會,他在聽見齊斐返回逐漸靠近的腳步聲時卻沒來由的開始緊張。
說不上是什麼心理作祟,言支著耳朵聽齊斐放下小凳的聲響,他在凳腳觸地發出“噠”的一響時渾身一震,心底驟然湧上一股想臨陣脫逃的衝動,他方才大膽留蟲的勇氣好像隨那脫下的衣服一同褪走了,此時的他只想把再沒了任何遮掩的自己藏起來。
並不是不想讓齊斐看見最真實完整的自己,而是……
言僵著身體坐在熱水裡,身體因緊張而緊繃,他放在水下的小臂小心移動,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傷——不最新的那幾道,而是交錯分布在體表的數道陳年舊傷。
它們深淺不一,長寬不一,每一道都處在將愈未愈狀態。
高等蟲族的自愈能力固然強悍,但蟲體所能達到的最大自愈速度也是有上限的,大多數常年奔波在一線的戰士身上都會帶著這麼幾道仿佛永遠也消退不了的舊傷,他們一般在身體恢復程度達百分之八十時就返回隊伍,鮮少有誰會等自己恢復至百分百再歸隊。
過去沒有傾慕對象時,舊傷是談資,是“戰士的勳章”,那些尚未癒合的傷口記錄著自己所歷經的每一場驚險戰鬥,是“凱旋的標誌”,可現在,當心底有了傾慕對象,還當著對方的面褪乾淨了衣服時,便覺得那些“勳章”忽然醜陋起來,它們瞬間全變成了扭曲烙印,猙獰的蜿蜒在皮膚表面,將本就不具備多少吸引力的身體“裝點”的愈發喪失美感。
簡直是雪上加霜。
不知道眼前看似安定泡在熱水裡的雌蟲腦內正轉悠著要光著身子逃跑的念頭,齊斐在浴缸旁坐定,他履行著自己被拜託的照看職責,心下沒有半分雜念,只等言萬一哪裡不便,他隨時可以伸手幫忙。
裊裊水汽自浴缸內升騰起,那濕暖氣流一遇冷就霧化,在水面上方氤氳開來,盪出一層不甚分明的白霧,勉能能起到一點遮擋視線的效用。
但這個“一點”的具體值過低,在齊斐天生的好眼力前完全可忽略不計。
透過稀薄霧氣,齊斐能清楚看見浴缸內雌蟲的一舉一動。
他很快注意到言已在熱水裡靜坐了許久,
腦電波交流功能尚未開通,務實派的齊老幹部將雌蟲的靜坐當做了單純的享受半身浴行為,他在心底估算了番時間後試了試水溫,見水仍是足夠熱,才放下心,提醒著言:“水大約再過十五循環分就要開始涼了,別泡太久。”
“……”沉浸在自己思維宮殿裡的言驟然回神,止住了對自己冒失留蟲行為的自我批判,他小心斟酌了一下齊斐的語氣,一個字音一個字音的拆開揣摩了一遍,沒有覺出齊斐話音里有任何不耐煩或不喜,一顆擔心齊斐會嫌棄自己身體難看的心才慢慢放下去——卻還是沉甸甸的,不夠輕巧。
齊斐目前沒對他的身體流露出任何嫌棄之情,但也沒透露出半分滿意感。
言在失明後的感知力尤為敏銳,他能覺察到齊斐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直是淡淡的,既不像資料里所說的“有如實質的觸碰感,仿佛是在以目光描摹眼前身體”,也不像所謂“好似一隻被悍猛星獸所鎖定的獵物,渾身都被對方以視線逡巡一遍,似是正在挑選哪裡更好下口”。
他從齊斐的平和目光里辨析出雄蟲沒對著自己的裸體起任何顏色念頭,這讓本就對自己的身體不太自信的他很有一點小憂鬱。
六年前的年輕雌蟲雖然行動力更強,在資料掌握及運用上占了優勢,但他還是缺少了點長期相處累積下的經驗,不像六年後的蟲長官已見識過多次齊斐的“不動如山”功力。
將齊斐的無動於衷歸咎為自身問題,言默默點了點頭,算作對齊斐方才叮囑的回應,他心情沉重地掬水擦洗起身體,小心側了側身,將半個背朝向齊斐,藉此遮擋肩膀前側和腰腹上的傷疤。
齊斐這時才隱約意識到雌蟲的情緒不太對勁,可他也猜不出言是在為什麼心情低落,他對著那朝向自己的半個後背看了片刻,想了想,說:“需要幫忙嗎?”
言正探向大腿的手一頓。
兩蟲位置原因,齊斐根本看不見言此時正在清洗著哪裡,他只是想找個由頭與對方說話,緩解一下雌蟲莫名蓄起的沮喪。
這個意外致成的陰差陽錯讓言有點想入非非,但他明白齊斐肯定不是在故意調侃自己,他背對著齊斐飛快搖了搖頭,只在心下悄悄幻想了一下對方假如真的來幫自己清洗爪下部位,是怎樣一番感受。
“……”
悄悄進行了一番幻想的雌蟲發覺自己體溫又在無法控制的升高,幸而有熱水做遮掩,他這會哪一寸皮膚發燙變紅都不太奇怪。
出乎言意料的是,他已經向齊斐表示了自己暫時不需要幫忙,對方“嗯”了一聲,片刻後卻又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