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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蟲星前篇
第三十二章 一臉懵逼的老幹部 一
出生四個月便有幸登上星際艦船,還是艘智能係數遠超出原生星球科技水平的異族艦船,並且這艦船還即將載著自己,前往另一顆發展水平同樣超出原生星球許多的異星。
齊球在它狗生剛滿四個月又六天時達成了其他同類終其一生也未必能達成的成就。它從一條多方混血的普通“串串”搖身一變,晉升為了一條經歷不凡的“太空狗”。
不過,不管是大街小巷隨處可見的“串串”,還是萬里無一的“太空狗”,對於齊球本尊來說都沒什麼影響,它是“串串”時不覺得自己有多麼低微,成了“太空狗”後也不覺得自己有多麼珍貴。
它壓根就對此毫無概念。
有著一雙藍眼睛和一身灰黑皮毛的齊球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它最喜歡的主人今天陪他玩了沒。
其實考慮到齊斐如今的種族身份,齊球應當是沒有“主人”,只有“主蟲”。但它根本分不清這兩者間的區別,也沒有誰會強求它分清。
反正齊球只需要知道,自己每天早晚睜眼閉眼前跟著的對象是齊斐就好。
齊球就是隨著齊斐一同離開地球的那個小毛團。
直到行裝都在艦船的艙室內放好,齊斐才想起來該給小毛團起個名字。
從當年直接提取了哈士奇的首字“哈”,再往前添加一個俗不可耐的“小”,組合成了“小哈”這個名字,就可以見得齊斐並不高明的起名水平。
齊斐瞅著小毛團一身灰黑色的皮毛,他原本是在“小黑”和“小灰”之間猶豫,但言在一旁忽然道:“其實它挺像個球。”
老人家養寵物,就和隔著一代帶孩子一樣,總認為小傢伙們能吃多吃是福。
齊球打出生起就接受了這番“多吃是福”教育,它豎向發育平平,橫向發育極好。
齊斐認真端詳了一下小狗崽不用特意蜷起來也是毛茸茸一團的模樣,深感蟲長官說的很有道理。
齊球就此擺脫了由毛色定名的命運,進入了由體型定名的結局。
至於齊球的名字前面沒有加上“小”,而是幸運的被冠上了齊斐的“齊”,這一處細節變動同樣與言有關。
“既然都已經是家庭成員了,共享一個家庭姓氏也無妨。”言說這話時半蹲在齊球身旁,此時返回蟲星的航程已經行進過半,他忙裡偷閒,溜達到齊斐這裡來,正大光明瞧一瞧齊斐的同時還順手擼擼狗。
言是齊球在這艘艦船上第二熟悉的對象,儘管他們相識於那聲怪裡怪氣的“汪”,但齊球並不介意這個奇怪的大傢伙模仿自己說話,它對言印象良好,基本將言擺在了僅次於齊斐的位置上。
聽見言提到了姓氏,齊斐心裡忽然一動:“你的姓氏……你介意我問這個麼?”
參與聯合演練的蟲族戰士大多是單名一個字,起初齊斐還以為這是蟲族的命名特色,他們起名只選用單字,但他後來認識了奧寧左恩等一干蟲族,才意識到其實蟲族也是有姓氏的。
那麼,為什麼同樣都是自傳統群落分化而來,有部分對象卻沒了姓氏,只有單名?
齊斐對此疑惑過一陣,但他那時需要處理的雜亂信息太多,一時將這個疑惑忘在了一旁,這會才又想起來。
言聽了這句問話,抬起原本正看著小狗崽的眼睛。
齊斐從這無聲注視里讀出了一點失望。
言反問齊斐:“你在瀏覽晶片裡的數據資料的時候,是不是跳過了我的那份資料?”
齊斐:“……”
被特意擺在了所有資料最前端,鮮明表達出了想讓自己先看這一份的期望,結果自己故意略過其不讀的行為,卻被做了這樣精心準備的對方直接抓包。
迎著言投來的視線,齊斐發覺他竟然有點愧疚。
非要刨根問底起來,齊斐自己也說不上他為什麼拒絕去查看那份資料。那份資料不似潘多拉魔盒,不會給打開它的對象帶去任何災禍不幸,但他下意識的迴避著它。
當然,這份迴避也不是因為他厭惡這份資料的所屬者。
齊斐確信他並不反感言,甚至不反感對方笨拙的接近和三五不時的撩撥,他對對方懷有的唯一芥蒂便是那條橫亘他與另一個“他”之間的界限,他不太確定蟲長官如今是否已明確了他們之間的不同。
因另一個自己而升起傾慕之心,自然是不能直接套用到他身上的。
言從這沉默里得到了反問的答案,他確實有些失望,但他盡力隱藏住了它:“如果……”
驚覺自己一開口就差點抱怨,言迅速止住那句“如果你看過那份資料”,他假裝自己剛才什麼也沒有說,另起了一個話頭:“只有在經過第三次階段性進化前擁有一個長期穩定的監護家庭,一名未成年蟲族才會依據監護家庭的家主姓名,被戶籍系統冠以姓氏,成年後的蟲族將不再享有這項增姓權。”
齊斐注意到了那個被截斷的“如果”,但他順應了言的期望,沒有點破這強行調轉的話頭:“在第三階段進化前擁有一個長期穩定的監護家庭——這是個具有普適性的條件,還是只對部分群體具有針對性?”
“針對性。”言回答,“本身就出生在雙親俱全的穩定家庭,且沒有遭到原生家庭遺棄的幼崽,他們自註冊新生幼崽戶籍起便擁有姓氏,這個條件只適用於收容中心內長大的對象。”
“收容中心”是個非常好理解的詞彙,它大約等同於地球上的孤兒院、福利院、收容所等地方。
“收容中心成立於新帝國建立不久後,它設立的初衷是為了給內戰後遺留下來的孤兒們提供一個良好有序的庇護所,失去監護家庭的未成年蟲族均可進入收容中心,並在中心的庇護下平安長至成年,成長期間一切教育費用與食宿都由中心代繳代管,資金直接來源於帝國的財政撥款。”言邊向齊斐這位高等蟲族新晉居民解釋收容中心相關事宜,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揉著齊球的小肚皮,“少部分幸運的對象會在進入中心不久後就被領養家庭選中帶走,大多數不那麼幸運的,沒有被看中的對象,則只能留在中心內長至成年。直到經過第三次階段性進化,成為了有自保能力且能夠履行勞動契約的成蟲,我們與收容中心之間的監護關係才到此結束,從此完全脫離中心,必須得依靠自己去掙生活。”
前半段話尚是站在第三者角度敘述,後半段卻話音一轉,人稱代詞已經成了“我們”。
齊斐在言講至那個條件是具有針對性而不是普適性的時候便已經明白了對方缺乏姓氏的原因,他安靜的聽完了對方的話語,隱約從那描述里窺見了對方年少時的模樣。
得依靠自己去掙生活——這句話被言說的雲淡風輕,然而剛剛成年,毫無根基,在幾近一無所有的時候想要去掙生活,無需多想也知道一定是十分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