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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形高大,幾乎要超出對話框,按著身旁眼鏡青年的肩膀“哎”了一聲,感慨道:“就我一個人是‘老展’,聽著像是平白無故升了輩。”
這一句插科打諢好似讓時間瞬間跳轉回了齊斐尚未離隊之前,肩上強行扛了老展半邊體重的眼鏡青年拿眼尾掃了“傻大個”一眼,老展接收到青年的眼神,迅速規規矩矩放下胳膊,還順手給對方捏了捏肩。
齊斐看著兩人的互動,心下微微一動,某個倏然而起的念頭剛轉進他腦海,還沒來得及仔細思忖,“小白”白皓和司澤就你一言我一語的問起了他的蟲星見聞和生活日常。
那一點來不及展開的小想法就此擱置,齊斐一一回答著朋友們的問題,他同樣關心著朋友們現在的情況,話題只圍著他本蟲轉了小片刻,就被他帶回了小隊成員的近況上。
“還是老樣子。”司澤說,“領任務,出任務,休假,再接任務單,和以前沒什麼兩樣。”
在齊斐離開之後,司澤由副隊正式升為隊長,戴著眼鏡的“小北”陸北是如今的副隊。
他們的隊伍仍然保持著團內出星率與任務成功率“雙冠”的好成績,隊裡還新進了兩名隊員,這兩名新人與齊斐也不算太陌生,隊裡大多數成員都畢業於同一個學院,這兩人過去當過齊斐兩年的學弟。
“看見你們都還好,我就放心了。”齊斐聽完朋友的近況,直覺出司澤並沒有“報喜不報憂”的嫌疑,他為眾人真正過得還好感到欣慰,唇邊的弧度難得彎的更深了一些。
“這個隊是你一手帶起來的,怎麼也不能你走了就垮了,那我們這些跟著你起來的人多沒面子。”司澤也笑,“你看見我們都好就放心了,我們看你也一樣,說起來,一年也都還沒到頭,不見面的時候覺得還在一起時像上輩子的事,見了面後又覺得,你好像只是去出單獨任務了,過會就要向團里打卡提交報告,準備返程歸隊似的。”
白皓顯然對司澤這番話深有同感,他在一旁拼命點頭。
蟲星與地球之間有著橫亘三個星系的距離,人類雖然已經與高等蟲族有過合作項目,但一來星途遙遠,二來雙方還未簽署遠程跨系自由通訊協議,官方聯絡渠道尚且有限,更不用說民間。
仔細算來,齊斐確實離開自己的曾小隊還不到一年時間,但礙於通訊不便,他與司澤等人分別了多久,雙方之間就失聯了多久,再加上小隊日常任務繁忙,他在回歸蟲星後又是大小事件接連不斷,忙碌將生活填充滿當,日程緊湊的讓人騰不出空餘去念舊。
“只可惜這次見面太匆忙,壓根就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你。”陸北說,“不然我們一定會在出發前多帶些地球特產,讓你帶回蟲星。”
“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巧。”齊斐謝過朋友的好意,想起促使這個“意外”發生的原因,他唇邊的弧度收斂了一點。
白皓注意到他的神色變化,問:“怎麼了?”
齊斐記起被關在奴隸販子艦船內的孩子和泓三蟲:“艾登號在趕來與昆布爾這一伙人匯合之前,是劫掠了載有地球乘客的平民艦麼?”
司澤搖了搖頭:“不,艾登號是直接入境作案。”
齊斐的眉頭擰了起來:“入境?”
提起這個話題,對面幾人臉上因重逢而露出的喜悅笑容也消失了,他們互相對視一眼,陸北最後做了總結代表,他儘可能隱晦且簡略的告訴了齊斐事情大概。
“與高等蟲族的合作讓部分高層看見了拓寬星際外交圈的希望,他們積極鼓動‘打開大門,迎接外賓’,放寬了短期入境申請的要求。”陸北說,“艾登號把自己偽裝了一艘普通商用艦,它在順利入境後申報了一個‘兒童科技展’的活動,策劃案內寫著要以艦船本身作為展館,在內部打造出一個專門面向少年兒童的新興技術展,而在開展當日所有前去參觀的孩子當中,還會有四名幸運的孩子會被挑選去參加精心準備的特別活動,並在活動結束後獲得電子證書和小獎章。”
從前,望子女成龍成鳳的父母們積極培養著自家孩子早早與國際“接軌”,如今,他們開始期望孩子能從小就與星際“接軌”,做個眼界開闊程度遠超出同齡人的孩子,才能算是贏在了起跑線。
“比起展會本身,更受家長們看重的是艾登號承諾發放的證書和獎章,這讓大批原本對展會不感興趣的家長也積極給孩子報了名,艾登號根本無需費心去網羅目標,就這樣把一群孩子名正言順的請到了艦船上,然後再從所有參觀者中挑選出合適帶走的孩子,以‘被選中的幸運兒’的名義把他們帶進貨運艙。”
那四名“幸運兒”的家長起先還十分高興,他們提前仔細看過展會流程,知道特殊活動需要孩子獨立參加,為的是鍛鍊孩子們的獨立性與自主學習能力、
頂著其他家長的欣羨目光,他們被工作員客氣有禮的請到艦外休息區等候,工作員在臨走前還再次微笑著向他們保證,參加特殊活動的孩子們會在一小時後出來——並攜帶著於他們看來頗十分含金量的證書和小獎章。
結果最終,這幾位家長等來的不是帶著榮譽回到身旁的孩子,而是飛快閉合了艙門,載著“新貨”起飛的星艦。
艾登號本身經過改裝,速度極快,它走的又是外賓特別通道,等相關通知和調令下來時,這艘在地球境內犯下首例“星際案”的艦船已經成功溜之大吉,一路順暢的出了星。
陸北說完事件大體經過後,對話框兩頭又同時陷入沉默。
只是這一次的沉默氛圍與先前完全不同。
眼見著齊斐唇邊最後那點弧度也消泯了,司澤搜腸刮肚的想了一陣,開口緩和氣氛:“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孩子們都只受了驚嚇,本身沒有受任何傷,丁長官已悄悄確認過他們的狀態,等到到時候救援工作做成功,我們就能把他們平安送回家。”
聽見司澤提及孩子們至少沒有受傷,齊斐面色和緩了些許,他記起自己口袋裡的那顆糖:“雖然言之前已經說過一次,但我還想再以我自己的名義做個請求——你們下次與丁長官聯絡時,請替我拜託他也儘量多關照那三隻雌蟲。”
“那是自然。”
司澤迅速應下齊斐的請求,他說完話後反應過來哪裡不太對。
……言?
忽然意識到自家老友是直呼了那位蟲長官的名字,口吻自然熟稔,仿佛還帶有幾分不自知的親昵,司澤投向齊斐的目光不禁帶上狐疑,他斟酌著用詞:“阿斐,你和那位……”
你和那位蟲長官如今是個什麼關係?
司澤這句話沒能完整說完,就為突然走進對話框內的言所夭折。
不僅僅是司澤,對話框另一頭的所有人都看著言愣了愣,隨即他們把視線轉向齊斐。
“爸爸。”白皓下意識使用了以前的舊稱,他忍不住向齊斐確認,“這裡應該是你的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