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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說,他不應該隨意翻他蟲口袋裡的物品,這十分失禮,但他的指尖僅是一碰,便大致感覺出了那個小巧金屬物件的形狀,那讓他感到格外在意。
為了確認自己的感覺是否有誤,言將手指伸進了外套內側口袋裡,他在那裡面總共找到了兩個金屬物件與一張卡片。
那三樣物品中,有兩樣都印著一個言再熟悉不過的徽章標示,那是高等蟲族軍部的軍徽。
至於剩餘的另一樣物品,它與言軍服上的某個徽章同一規格,同一材質,兩者僅有徽章內的數字不同這點差異。
那是枚第五軍團的團徽。
第九十七章 訂婚的蟲長官 八
六年前,第五軍團的軍團長還是貝家蟲員, 它是個明面上由貝家管理, 背地裡實際上受控於戴家和柯家, 團內小團體化嚴重,蟲心不齊的“傀儡軍團”。
在第五軍團順利成立, 戴柯兩家竭力拉扯了貝家一把,將貝家蟲員推上第五軍團長一位後, 三四五軍團便隱隱呈現出聯合之勢。
三大軍團常年統一陣線,統一發言,在多次聯合會議上與第一第二軍團的與會蟲員唱反調, 透露出了想要壓過奧安兩家, 取得部內絕對話語權的野心。
這個時間節點裡,言所在的第二軍團與第五軍團關係交惡,缺乏家族力量扶持的他作為被長官安萊著重培養的直系下屬之一,是塊再醒目不過的靶子。所有想要從安萊身上剜下點什麼東西的對象在審視過第二軍團長的幾名“嫡系”之後, 都會不約而同先注意到收容中心出身的言, 將他定為第一下手目標。
那團徽與軍徽都是六年後的蟲長官親爪交給齊斐的, 按著規定, 新晉部員本該在正式入部報導後才能領取到這兩樣物品,但蟲長官十分迫不及待,齊斐進入第五軍團實習的申請剛一通過, 他就替齊斐申領了這兩枚徽章,將它們送到了齊斐手上。
齊斐同志做不出尚未入職就佩戴徽章招搖的事,但又不願意拂了言的一片心意, 他將兩枚徽章與家屬卡放在一起,每日出門時都塞到外套內側的口袋裡,準備等正式到第五軍團入職後再將徽章佩上。
誰能料想到,這番循規蹈矩的行為在來到六年前的G13後,卻讓才吃過一次暗虧的言對齊斐有了誤會。
熟悉返回艙構造,了解應急物資存放在哪裡,與自己講話時態度熟稔,似是非常了解自己,還預先摘除了本該按規定佩戴在外套上的軍徽與團徽,將這些具有身份標示性的物件收到了內側口袋裡。
這世上或許真的存在無緣無故的關懷與善意,但並不是誰都有能享受到它們的好運氣。
言自認“好運氣”一詞與他毫無關聯,他也沒有能夠招來陌生對象悉心關懷的魅力,他將“不速之客”的到來與被暗中篡改了預設航線的返回艙結合在一起,謹慎的猜測,這說不定是個裡應外合的圈套。
方才已開始出現瓦解之勢的戒備高牆緊急搶修加固,言摩挲了片刻指尖的第五軍團團徽,又不動聲色的將它們放回口袋裡。
他重新對齊斐抱以警惕。
“負重”在雪地里疾行了半晌,齊斐的體力卻像沒消耗掉多少,他仍然步履穩健,氣息平緩,進入廢棄的研究基地內後也沒將言放下,就這麼背著對方繼續在基地里行走,直至找到一處天花板與周圍牆壁均無明顯裂縫,地面上也沒有過多凹坑與陳年血污殘留,在一干廢墟相襯下勉強算是“宜居”的角落。
先粗略清理了遍地上的雜物,將脫落的牆漆、零散的石塊、及不知名物體的殘骸全一股腦請走,再從物資箱裡取出塊壓縮成小立方的無菌布,將無菌布展開後鋪在地上。
隨即,齊斐才放下言,連蟲帶毯子的小心放到了無菌布上。
言其實有嘗試過要自己下來行走,他在抵達基地後不久就用爪子尖輕輕戳了下齊斐的肩膀,表達了自己想要下地的意願,接收到這份意願的齊斐職反手向上,在他左腿某處按了按,然後拒絕了他的提議:“你腿上有傷,我們現在這樣效率更高。”
瞎聾啞殘占了三項,自覺被嫌棄了行動力的雌蟲默默縮回爪子,不再提出異議。
感到自己終於落回實地之後,在齊斐背上快要趴成一隻僵蟲的言才又動了動,想要將外套和毯子還回去。
他還想要與齊斐好好交流一番,詢問對方的身份及出現在此地的原因,試探對方好意背後的真實目的。
趁著外套離身的最後幾秒時間,言借著毛毯和外套的遮掩,飛快又摸了摸外套內口袋裡的物品,他先前被第五軍團的團徽吸引走了注意力,這會再次上手才發現,那張卡似乎也不太尋常。
口袋裡的電子卡是他熟悉的規格,印著他熟悉的軍徽,但卡面材質與他自己的那張職工電子卡卻不同。
這到底是張什麼卡?
言為這從未見過的部內卡片感到迷惑,他此時與安萊關係雖好,但還沒達到日後可平級說話的地步,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安萊僅是他十分尊的長官,他恪守上下級觀念,與左恩也不太熟,周遭熟識的對象除了安萊之外,又都是清一色的單身,他壓根就不知道只在職員手冊里見過的“家屬卡”實物是什麼模樣。
言更想不到,這張卡片竟然是六年後的自己滿含一腔傾慕,小心翼翼地送出去的。
“不速之客”身上的謎團本就不少,眼下又多一重,言心事重重揣測著齊斐的身份,不忘將外套和毛毯遞了過去。
齊斐正在整理物資箱。
起先聽見言那處的布料摩擦響動時,齊斐以為言是在自行調整裹在身上的外套和毯子,他和對方一路過來,那“蟲肉卷”已不如出發前紮實,毛絨餅皮在他將對方放到無菌布上時出現散架趨勢。
看著那伸到自己面前的外套和毛毯,齊斐掃了眼將它們遞給自己的言,他顯然是誤解了什麼,從言手上接過那兩樣物品後,又熟練且靈巧的將它們裹了回去。
“好了。”將雌蟲重新包成一個結實服帖的卷,這情景太像他與六年後的對方日常相處的時刻,齊斐犯了個習慣導致的錯誤——他在收回手時順手在言腦袋上揉了一把。
準備遞還的外套和毯子去而復返,上面猶帶著自己先前捂出來的餘溫,那隻剛見面時就在頭頂上方虛停了片刻的手終於覆上發頂,言像是被齊斐掌心的溫度燙了一下,他大腦倏爾停工數秒,什麼試探套話,什麼身份揣測,統統被那一下力道柔和的摸頭擠到了天邊。
收容中心只負責為中心內的未成年蟲崽們提供三餐、住宿、以及從初等學院起至中等學院畢業的全部費用,內部管理員有限,且每一蟲都忙碌非常,他們竭力讓每位被送到中心內的孤兒都能不愁吃穿身體健康的長大,卻沒法確保滿足每隻幼崽的交互需求。
管理員與真正的雙親到底不同。
年幼時缺乏可以索取關心的長輩,一同長大的好友能互相勾肩搭背,可同為沒享受過親情關懷的對象,彼此間也做不出更多溫情舉動,敬愛的長官雖然比自己年長不少,成熟穩重,但上下級關係擺在那裡,對方至多會拍拍自己肩膀,溫和的表示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