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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齊重複了兩遍“增幅並不穩定”, 他面色凝重地上前兩步,與左鳴並肩站立。
奧齊從好友緊皺的眉宇間覺出了憂慮, 他明白對方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
增幅不穩, 而增長趨勢可以確定,且間隔時長毫無規律,這即意味著, 下一次數值提升隨時有可能來臨。
良久,奧齊低聲問:“假如四項數值均突破平均值,崽會怎麼樣?”
“一場目標未知的空間跳躍。”左鳴深吸一口氣,“我們在空間技術這一塊上所持有的信息還太少, 往期案例也太少,我沒法靠測算出空間能量的具體走向。”
而等到新一輪技術攻關完成,終於窺得解決測算之道,那會,自體跳躍很可能已經在齊斐身上發生。
今日清晨,左鳴向齊斐發去的只有言的監測數據分析報告,至於齊斐自己的那份分析報告,左鳴則請齊斐親自到實驗室來一趟。
那是在短短一份報告裡無法闡述清的情況。
齊斐體內的確存在有無鄉能量,他的情況與言和安萊不同。
盤踞在言和安萊體內的那股能量,多年以來都維持在一個穩定數值,不增不長,它僅盤踞在兩隻雌蟲的孕育腔內,只影響著孕育腔各項功能的正常運轉,除此之外,沒有再為言和安萊帶去任何損害。
齊斐體內的這股無鄉能量的不同之處就在於,它是“活”的。
這股具有生長能力的能量靜靜潛伏在齊斐體內一角,由於相關技術的有限性,它躲過大大小小體檢儀器的檢查,悄無聲息“長大”。
乍看上去,這股潛伏在齊斐體內的能量似是沒有對他造成任何阻礙,他各項身體功能均運轉良好,沒有如言和安萊一般出現明顯的功能停滯,也沒有如他的舅舅左鳴一般莫名陷入沉睡。
但這股無鄉能量確實對齊斐的身體造成了影響。
譬如他莫名其妙度過的生理覺醒,譬如他在情緒激動時也未顯露過的蟲紋。
蟲紋是高等蟲族一項至關重要的種族特徵,雌蟲與亞雌的蟲紋分布於體表,自外形上便能輕易見得,而雄蟲的蟲紋僅分布於胸口,日常輕易無法得見,雄蟲的蟲紋必須得是在雄蟲情緒起伏較大,陷入激動時,才會於胸口處緩緩浮起,同時伴有難以言喻的發燙灼熱感。
齊斐固然精通面癱之道,卻還不能像掌控自己的面部神情一樣管住自己的內心,他確信自己曾擁有過數次心緒難平的時刻,但他從沒見到過自己的蟲紋。
這並不正常。
同樣不正常的還有逐光。
左鳴在奧齊回來後不久,就拆解了被奧齊帶回的那枚能量存儲器,他仔細研究了能量存儲器的結構,發覺它與逐光在結構上存在相似之處。
逐光與存儲器都會自主吸納周圍能量場內的能量,將它們收納在自己的金屬部件層里,在日後被啟動時,再將這存儲著的能量釋放出,化為己用。
照理說,逐光本應是只吸納過兩回無鄉能量,一回是它曾經隨奧齊掙扎在空間光圈內的那回,另一回則是在隨齊斐近距離靠近無鄉艦船,並成功爆破了無鄉艦船外壁的那回。
可左鳴在檢查過逐光後發現,它總共竟有著四回無鄉能量的吸納記錄。
更古怪的是,這四回吸納記錄里只有前兩項是有效記錄,後兩項卻是空項,只有痕跡存在,卻並未讓逐光內存儲的能量總量發生增長。
“……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範圍,倘若他體內現有的平衡狀態真的被打破,空間跳躍僅會發生在他和逐光身上,他會在平衡被徹底打破的一刻發生跳躍。”
檢測艙的艙門剛開啟了一條縫,外面便飄進來這麼一句,齊斐辨別出這是左鳴的聲音。
為了讓受檢者處在一個更穩定的狀態中接受檢查,將情緒變化等變量造成的影響降到最低,齊斐進入的檢測艙為全封閉式,隔音效果良好,他沒聽見奧齊和左鳴的那通討論。
眼下,看見當事蟲已從結束檢測,從檢測艙內出來,奧齊迅速朝齊斐走了兩步,想要迎上去,但透明的防護屏障阻礙了他的前進腳步。
齊斐雖然出了檢測艙,卻還沒出防護範圍。
以齊斐方才才呆過的檢測艙為中心,半徑五米內都是特別開設出的防護區。
齊斐體內的能量已逼近臨界點,逐光被他長期佩戴在身,其內存儲的能量日日與他體內能量呼應,這兩股相互呼應的能量糅合在一處,只待齊斐體內那有如不定時炸彈般的能量值再一次增長,他便會帶著逐光一同進行空間跳躍,去向目標未知的區域。
這個防護區按左鳴先前試驗出的“能量消除場”數值調配,儘管齊斐與言和安萊的情況不同,但左鳴仍寄了微小的希望給這個能量消除場,期望它能在齊斐體內的數值突破平衡時延緩一下跳躍。
哪怕延緩的時長僅有數微秒,左鳴也能抓住那延緩的一瞬,順著那被捕捉的一縷能量展開追蹤。
間隔無法測算,增幅無從判斷,下一次能量增長隨時可能到來。
齊斐花了十循環分了解當下情形,他站在原地默然片刻,這情況超出了他的想像。
懷抱聽取分析結果的心態而來,齊斐在來之前還與言約定好,傍晚時分要去軍部“打卡”,可他現在卻被告知,他隨時可能消失。
“也不用太沮喪。”左鳴終於從自己的檢測儀前移步,他輕輕敲了敲防護屏障,將自己手中拿著的物品展示給齊斐看,“至少我們還有這個。”
他已經收拾好了先前的憂慮神情,努力給剛回星就有可能要與幼崽分別的摯友,和雄父剛找回來自己卻又隨時有可能離開的外甥打氣。
左鳴手中拿著的是那枚能量存儲器,他在拆解過存儲器後已又將它完好復原,他確認過存儲器內的能量數值,那完全還夠他們在發出好幾次“呼喚”。
“不管發生什麼,你一定要拿好逐光,只要逐光還在你身旁,我們的‘呼喚’便可以傳遞到你那處。”左鳴說,“它是指引你回來的風向標。”
齊斐摸了摸已經好好掛回脖頸上的逐光,他微微頷首,走到透明屏障旁,看著他的雄父與舅舅。
或許是天生對一切事物都適應能力良好,短短數分鐘時間裡,齊斐像是已經整理好了情緒,恢復了平日裡的平靜泰然。
“我明白。”齊斐說話的聲音沉穩,莫名帶給聽者安定感。
站在屏障外的兩蟲都點了點頭,奧齊很不在意形象的將額頭抵到了屏障上,看上去大有直接用額頭將屏障懟穿,鑽進去蹭一下他的孩子的架勢,他說:“沒想到我講的那些床頭故事居然有派上用場的一天,你還記得我當初和你講的,發覺能量存儲器在震動後的事情麼?”
齊斐答:“記得。”
奧齊輕輕拍了下屏障,他拍的位置與齊斐的腦袋水平平齊。
齊斐覺得他仿佛是被隔著屏障拍了下頭。
“記得就好。”奧齊面上終於多了一點輕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