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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斐幾乎是完全複製了左卅的眼睛,上挑弧度相像到能拿角尺來測量。但這雙眼睛安在齊斐身上,很容易帶給他者混雜著危險的似撩非撩感,讓蟲望而生畏,下意識的不敢接近,而它安在左卅身上,卻神奇的被左卅自身的氣場給壓了下去,眼尾里渾然天成的邪肆氣都被鎮住了,一眼看去,只覺這隻蟲好似規正到了骨子裡,像部行走的行為管理手冊。
蟲長官頂住了心上情蟲親雌父的打量,他大方迎接著對方的審視,緊張只存在於心裡,暗暗關注著年逾三百,看上去卻還像沒到三十的雌蟲的神情變化,試圖從中揣摩出對方對自己的評價。
遺憾的是,左卅不愧為齊斐的基因提供者,他連投向言的眼神里都未透露多餘情緒。
言什麼也沒看出來。
奧齊像患了突發性咽喉感染,在為兩蟲做介紹前才幹咳了一聲,這會又幹著嗓子連咳兩下。
在他這“一切盡在咳嗽中”的提醒下,那為時過長的握手終於宣告終止,左卅鬆懈了手上剛才不自覺加重的力道,放蟲長官的爪子回歸主蟲身旁。
“我有個問題。”左卅說,“斐現在多大?”
並不知道自己離開了多久,左卅在被動進入時空亂流後便不再具有明確時間觀念,他驟然看見面貌依舊十分年輕,與當年對比起來毫無變化的奧齊和左鳴時,總覺得時間似是還沒過去太久,在聽見奧齊脫口而出那聲“崽”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返回了齊斐出生前,還是到達了幼崽已經出生的原有時間節點上。
聽見奧齊叫了那聲“崽”,左卅這才確定了當下時間節點內齊斐已出生,並且應是已和雄父奧齊相認,他心下剛鬆一口氣,轉而就被那句“合法婚約對象”給噎住了。
在左卅的印象里,齊斐還是個身高不到他大腿的蟲糰子模樣,是只連去書櫃頂層取本書都得壘“椅子山”,伸著小胳膊小短腿費勁去搬書的小蟲崽……可現在小傢伙的雄父正一本正經的告訴他,對面那隻身形高大的成年雌蟲是他家幼崽的合法婚約者?
前情報中心總令發揮出了當年進修偽裝課時的功底,才按捺住了自己在聽到消息那一刻朝軍服雌蟲投去異樣眼光的衝動。
高等蟲族壽命漫長,一生中又百分之八十的時間裡都處在巔峰狀態,身強體健,容顏不衰。
左卅注意到言的第一眼就看見了他軍服上標誌著軍銜的肩章,認出了對方的制服制式,對方留給他的第一印象原本是“不知名的有為蟲士”,然而這會有色眼鏡一戴,聽聞對方是他家短腿蟲團的婚約者,言在他心裡瞬間降級,成了覬覦未成年小白菜的對象。
奧齊從左卅乍聽上去十分平淡的問話里覺出暗藏著的冷意,他迅速領悟了伴侶的誤會,趕在對方的誤解進一步加深前答:“崽現在比我們當年有他時還要大。”
左卅:“……”
黑髮雌蟲的眼角輕輕一抽,完美無缺的平靜面容終於豁了條口,他整個側過身去看回答了問題的金髮雄蟲,面上露出兩分震驚,像在仔細分辨對方是不是又在惡作劇,故意捉弄才剛剛回來,還什麼都不太清楚的他。
“是真的。”奧齊看著左卅直瞅著自己的臉,他注意到對方左耳旁的髮絲上也攙著一點黃沙,便十分自然的抬手摸了上去,手指穿插進發間,仔細捏走那礙眼沙粒之餘,還在雌蟲的耳垂上輕輕捏了一下,“我什麼時候在有關崽的問題上說過假話。”
“我什麼時候在有關……的問題上說過假話”——這其實是奧齊過去常用的一個句式,因為他本蟲“劣跡”頗多,仿佛是不多幹些脫線事和惡作劇就會蟲生了無生趣,是以這句話在他正經說話時必須常常掛在嘴邊,以免他的話語真實性持續遭到質疑。
習慣性的說完了這句話,奧齊看見左卅的目光閃了閃,他才忽然想起來,他實際上也沒有和對方討論過太多有關齊斐的問題。
他僅在齊斐還是個蛋胚,剛在左卅的孕育腔內被檢查出來時,興奮的與左卅說了幾個月有關崽的話題……再然後他就被吸入空間光圈,直至前段時期才與長大後的齊斐重逢相見。
心頭驀地一陣五味雜陳,儘管方才他們才在能量場的屏蔽門門口緊緊擁抱了一下,但這絲毫不對奧齊這會又萌生出的擁抱期望造成阻礙,他朝蟲員奔走的實驗場內望了望,順從心意,在這遠離儀器與研究員們的休息區內再次抱了抱他歸來的伴侶。
言和奧寧默默承接了這來自長輩們的恩愛衝擊,只當自己臨時和後方牆壁融為一體,成為了休息區內的蟲形裝飾。
左卅回應了奧齊的擁抱,他按著雄蟲的脊背,試著暢想了一番短腿蟲團長大的模樣:“斐現在在哪裡?”
幻想能力到底有限,他急於看見自己長大後的孩子,想知道齊斐如今的模樣,看看幼崽的變化。
奧齊環著左卅的手臂頓時一僵:“他……”
左卅何其敏銳,當即發覺了奧齊的不自然,他從雄蟲的懷抱里退了出來:“他怎麼了?”
由於事發突然,研究員們在提及對齊斐的追蹤和定位時,又是簡單的直接使用代稱“他”,左鳴顧忌著剛回歸的弟弟的心情,在宣布進度時也刻意省掉了名字,因而左卅只知道眾蟲十分忙碌,是在追回另一重要對象時意外追回了自己,卻不知道這名“重要對象”是誰。
“他在傳送回來的途中被你擠出通道,研究員們正在努力將他找回”——這話當然不能對著心繫幼崽的雌父明說。
奧齊迅速將自己的話頭轉了一百八十度,回答道:“他很快就會出現在你面前。”
並不想質疑伴侶的話語真實性,然而對方剛才明顯的僵硬讓左卅十分在意,他記起自己剛剛在離開亂流前突然滋生出的親近感,他隱約覺得自己像是和一個非常親近而熟稔的對象擦肩而過。
某個想法瞬間出現在左卅腦中,他面色一變,抓住奧齊的手臂:“他是不是……”
“連結上了,光點正在二次通過通道!”
負責檢測齊斐是否順利進入光圈範圍內的研究員高聲報告著這一喜訊,實驗室內剎那間喧譁不少,大多數研究員面上都露出了欣慰神情。
但在黑髮雄蟲自亮起的迎接光圈內走出,貨真價實站到能量場內前,他們謹記著第一次傳送時的意外教訓,誰也沒有提前將心神徹底鬆懈下來。
奧齊技巧性的一爭一帶,就將伴侶抓著自己的蟲爪握在了手心裡,他招呼過言和奧寧,對左卅道:“走吧,其他的話待會再說,我們先去迎接他,他看見你肯定很高興。”
左卅仍不太清楚具體情形,但他從這句話中判斷出了將被找回的“重要蟲員”是他的孩子,他遙遙望了眼能量場內已越發明亮的迎接光圈,和奧齊一同快步朝那邊走了過去。
他們步速不慢,可有一道身影匆匆掠過他們,比他們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