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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抬頭看了一眼齊斐的神色,不知道他讀出了什麼,他手上的動作頓時停了一停。
齊球立即做了個不太標準的卷腹,支起上半身瞧著言,言捏了捏這什麼都不知道也有人寵著的幸福小傻瓜的肉墊,話音隨著動作一同繼續:“這艘艦船上的對象大多是不幸運的。”
齊斐琢磨了一下這句話語,他曾好奇過為何言帶領的隊伍看上去如此忠誠且團結,眼瞧著長官做出了略顯出格的行為也毫無異議,而現下,他隨著言的話回想起了蟲族一方花名冊上大片大片的單名,發覺自己仿佛找到了原因。
比起普通的上下級關係,蟲長官與他直屬的戰士之間有著一層更深層次的交互關係。
他們出身相同,某個年齡段內的境遇大約也相當,甚至有可能曾在收容中心裡時便相互熟識。
在那一群自收容中心裡走出,懵懵懂懂無所依憑的年輕面孔里,言看起來要走的更高更遠一些。
部分飛黃騰達者在擁有了新身份後便會急著與過去劃清界限,他們對過去的生活環境避如蛇蠍,連帶著舊識也唯恐避之不及,仿佛與對方多接觸一瞬,便會將他們從現在的位置上拉下去。
但言顯然不屬於此類。
他朝自己的“過去”伸出了手,力所能及的拉了那些如他當初一樣,需要自己努力掙生活的同類一把。
“不過。”
齊斐略微有些出神,得虧他的耳朵沒有一同游離天外,及時將這聲“不過”反饋到了腦海里,讓他迅速回過神。
言說:“你願意登上這艘艦船,和我們一同回去,至少對於我來說,我覺得自己很幸運。”
沒有依照原定計劃乘左家專用艦船直接返回蟲星,齊斐眼下搭乘的是結束了聯合演練,正在從貢多向蟲星返回的軍用艦。
臨時抵達貢多的安萊到底僅是代管,言才是本次聯合演練的官方帶隊將領,他甚至是聯合演練的主動發起方。多重頭銜加身,他必須在所有訓練項目結束前趕回貢多,以便出席最終的結訓儀式。
按著原計劃,言應是在左家專用艦駛離地球後便登上穿梭機,儘快趕回貢多星。
左恩在言乘穿梭機趕回貢多前,與齊斐說了一番悄悄話:“如果你不介意再晚一點,我們與返程的參訓部隊一同回去會更好。”
齊斐:“更好?”
“沒錯。”
左恩認真點了點頭,接著向齊斐陳述了理由。
於是齊斐這才知道,原來這場被人類高層視為“雙刃劍”的聯合演練,竟是某位蟲長官的一意孤行。
左恩說:“言最初什麼也沒有告知我們,我們同樣不知道他為什麼想要與人類舉辦這場聯合演練,人類與我們既無建交,所有短期交互計劃中也都沒有針對人類的往來提案,但言堅持要舉辦這場聯合演練,他與上面鬥爭了挺久,爭取到上面口風鬆動後又在聯合會議上力排眾議,甚至把自己入職以來積累的所有假期都搭了進去,才爭取到了這場聯合演練的舉辦機會,”
齊斐關注點一不留神又有些跑偏:“入職以來積累的……所有假期?”
“對。”左恩嘆了口氣,“除去必要的受傷療養外,他基本全年無休,累積下來的假期夠他帶薪休上三循環月,他把自己的假期全部提了出來,將這一趟帶隊抵作休假。”
沒有想到這場聯合演練來得如此不易,齊斐沉默了片刻。
他在許久之後曾對言提起過這件事,那時候的蟲長官有些窘迫,因為全然沒料到竟有蟲在背後揭自己的底。
言在初入軍部時,便是就職在安萊麾下,安萊雖出身世家,但對下屬一視同仁,並且喜愛栽培那些既踏實又肯刻苦上進的對象。
安萊了解著言的動向,他將自己所了解的信息分享給伴侶,左恩便又“借花獻佛”,全部傳遞給了齊斐。
“當時確實是有一點艱難。”被齊斐提及了昔日困境的蟲長官答,“但至少是辦下來了。”
齊斐揉了揉那一頭清潔過後略顯蓬鬆的褐色短髮,那顆喝毛腦袋便蹭了過來,抵在他手臂上。
對於喝毛腦袋的主蟲來說,無論舉辦聯合演練的過程有多麼艱難,在切實找到了齊斐後,回想起來也都顯得不再艱難——他用的是“當時”。
兩蟲能如此自然用肢體語言表達親昵,是距離當下時間節點尚有一段時日後的事情。
眼下,一切還只進展到這場被認定是不具有任何意義的聯合演練臨近尾聲。
現實也確實如原先持否定意見的蟲族們所想,這場聯合演練不能為蟲族的軍隊建設發展帶去任何實際意義,它不過是換了個地方,讓戰士們在新環境裡重複練習了一遍他們的日常訓練菜單。
但它對軍隊建設發展不具備任何意義,卻不代表在別處也一無是處。
這場聯合演練讓蟲族意外找回了一隻雄蟲,發現了奧左兩家遺落在外的一條S級血脈。
齊斐的存在即是這場聯合演練的價值,他讓它意義非凡。
左家專用艦在臨近貢多的一個空間站內停了下來,因為齊斐決定隨言一同返回貢多。
齊斐沒有出席結訓儀式,也沒有返回宿舍,他在回到貢多的兩日裡一直待在艦船上,只與兩班人馬見了面。
一班是先前一直為齊斐的境遇擔憂的丁規。
丁總訓練官神情複雜的看了齊斐許久,他完全料想不到自己擔憂著會被蟲蛀的白菜竟然就是顆蟲白菜,他最終只無言地拍了拍齊斐肩膀,副官蕭和則替他說了那句沒出口的“保重”。
另一班則是特派小隊全員。
齊斐第一次離開貢多前只與司澤匆匆見了一面,這一次他重返貢多,終於好好與所有隊員告了別。
在不算漫長的結訓儀式結束後,所有蟲族戰士登上了他們來時的艦船,撤離貢多。
軍用艦在抵達中間站後與左家專用艦匯合,兩艘艦船伸出了彼此的連結橋,建立起連結,進入到伴隨齊行模式。
有一個值得一提的小插曲是,齊斐在戰士們返回艦船的當日,發現有兩名戰士竟然抬著一張床登艦,那張床一看便是從宿舍里搬來,與齊斐前幾周睡的那張單人床一致。
齊斐圍觀了這擅自帶走公物的行為片刻,十分費解。
連結橋的建立使兩艘艦船上的船員可自由“串艦”,左恩與言均在艦船上為齊斐準備了休息艙室,齊斐在哪一側住宿都行。
齊斐在登艦的第一日便下載了艙室分布圖,明確了哪些地方是禁入區,哪些地方雖未明確標示禁入,但日常也最好迴避,他在整理好區域劃分圖後心下有了數,每天便帶著齊球去可自由出入區域活動。
齊球的四腿雖短,但跑跳起來毫不含糊,只是它到底體力有限,經常撒一陣歡後就筋疲力盡,像橫屍一般橫癱在地,只等著齊斐去把它的“屍體”撿起來。
齊斐也不是時時都能盯著齊球,他在正式抵達蟲星前有著大量信息資料需要惡補。軍用艦的休息室附近有一方半圓形小空地,它唯一指向的通道便是與之相連的走廊,齊斐在發現了這裡後,便經常帶著齊球過來,讓齊球在這一塊沒有障礙物的地方盡情撒歡,他則靠在走廊出入口的牆壁一側,打開終端瀏覽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