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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斐那會還沒醒,還陷在意外得來的酣沉睡眠里。
言先是為蟲爪意外碰到的物品一愣,他隨即反應過來,爪子下方的這具身體應該是屬於齊斐的。
對方那麼強悍有力,身材果然鍛鍊得宜!
言不自覺又摸了下爪下身體,他對於齊斐的身形讚美還沒完全在腦內完成,險些被“同性”身材征服的雌蟲一頓,他一腔讚賞被自己的另一個發現生生扭轉成震驚。
與被外套毯子嚴實裹了兩層的言相比,齊斐的穿著簡直單薄的可憐。
言發現這點後,忙不迭地將毯子和外套從身上扒拉下來,一股腦蓋到齊斐身上,他十分擔心齊斐會因穿得過少而凍壞,在蓋好毯子和外套後又小心探了探齊斐的體溫,確認齊斐摸上去一切還好。
齊斐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睡夢裡遭了這一通“摸索”,他只在醒來後發現了身上的毯子和物歸原主的外套。
言在齊斐醒來之前,還拖著“殘腿”站起身,沿牆壁走了一圈,找到那捆擺在角落裡的剩餘乾柴,再摸索著回到原位,將火堆生的更旺了些。
他為自己的“以己度蟲”後悔莫及。
一面對自己先前獨占保暖資源的行為感到羞愧,一面再次堅定了齊斐果然是只被捲入事件的無辜好蟲的想法,在心底給齊斐發了一疊“好蟲卡”。
言在睡袋的使用分配一事上半步不讓。
屏幕的底色是齊斐選的,亮度是他調的,字號也是他親爪設置的,他為了確保自己能及時接收到言的信息,在組裝文字錄入器時將顯示屏調至了最適合自己雙眼的數值,而此刻,“一起睡”三個大字映在顯示屏上,合著前面的“我們”一詞,它們明晃晃招搖在齊斐眼前,居然有點晃眼。
外面是夜間又喧囂起來的暴風雪,這塊安置地經歷過兩輪物資補充,又被齊斐和言聯手打理了一番,已經從最初的廢棄雜物堆放地變成了一處相對而言還算溫暖舒適的小空間。
它為陰差陽錯在G13上相遇的兩蟲支起了一個小小的“二蟲世界”。
假如眼下在齊斐面前的是六年後的言,他多半便會應了未來伴侶的期望,與對方同享這一個睡袋,在找遍整顆星球也只能找見他們兩蟲的G13上相互依偎,湊一處睡覺,還能借著彼此的體溫取暖。
但沒有“假如”。
六年後是六年後,六年前是六年前,趁著言對自己的性別有所誤解,在對方對自己還未生出任何“超限”情愫時故意占便宜,齊斐過不了自己心理上那關。
“不。”只略微晃神了一會,齊斐隨即收起腦內忽然出現的六年後的同睡場景,他語氣沉穩,絲毫聽不出剛才走了神,“我們不能一起睡。”
【為什麼?】言露出迷茫神色,他非常不解,遂伸手摸了摸手邊的睡袋開口,將它的最大拉伸寬度比劃給齊斐看。
比劃完最大拉伸寬度的言繼續打字,再次強調道:【它足夠大,我們完全可以一起使用它。】
而這當然不是睡袋空間夠不夠大的問題。
齊斐看著重點偏移的褐發雌蟲,無聲嘆了口氣,他清楚自己這會在言心底的定位——年輕了六歲的天真“蟲姑娘”眼下是將他視作了一位蟲品上佳,值得結交的潛在“新小姐妹”。
姐妹。
齊斐面無表情在心底重複了一遍這個詞語,他思索著是否該現在對言攤牌,點破對方對自己存有的性別誤會。
六年後的蟲長官對發生在G13上的事情記得模糊不清,甚至出現了記憶混淆,只記得零散事件碎片,齊斐在來到G13後便意識到,言的記憶混淆恐怕是與逆時間軸而行的他有關。
六年前的言分明在初達這顆星球時受了重傷,毫無與也提對抗之力,也沒可能自己在雙目失明行動不便的情形下自主找到研究基地,他在黑暗中辨不出方向,暴風雪只會讓他的傷情雪上加霜,那厚而深的積雪將阻礙他前行,他可能還沒摸瞎到研究基地,就先在冰天雪地里凍成一尊蟲雕。從言在失明狀態下還能摸索著製作簡易工具來看,他的生存能力與動手能力確實很強,但假如沒有齊斐四處收集回並打包放好的零部件包,以言當下的行動能力,他在收集資源這第一步上就會遭遇難於突破的難關。
或許正是因為了有了來自未來的齊斐的介入,六年前的言才在G13上得以求存,但齊斐終究是不該在這個時間節點出現於此處的對象,因而在齊斐返回正常時間節點,言被救援隊找到後,他有關齊斐的所有記憶便被封存,只記得那些沒有齊斐出現的片段,並且大腦為了讓這些事件銜接的更加合理,為它們自行臆想出了合理解釋。
言記得自己應是獨自對抗了也提,卻不記得對抗過程,他記得自己找到了研究基地,卻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去的基地,諸如此類種種,多半皆是大腦自行補全解釋後留下的痕跡。
關於“齊斐”的這一部分記憶早晚會消失,就算是不慎透露出了涉及到未來的內容,似乎也不足為慮,它們的存在都會隨他的離開而抹去。
齊斐思考了片刻,他面前的言半晌沒得到回應,已經又發揮起“專長”,自顧自的解讀起齊斐的沉默,靠腦補完成了“論齊斐為什麼不肯與自己一同睡”的自省式小論文。
饒是缺乏了整整六年的蟲生閱歷,可日後的蟲長官,與眼前還在安萊麾下就職的雌蟲,他們歸根結底是同一蟲,有著完全一致的本質。
言在自我反省之後,腦電波與六年後的蟲長官神奇交疊,在“洗澡”這一關鍵詞彙上不謀而合。
言認為,齊斐之所以拒絕和自己一起睡,多半是因為一個對方不便直接明說的原因——
他的清潔衛生問題。
芬芳馨香的物品經火堆一烤,熱氣一烘,會散發出更加好聞的帶上溫暖氣息的暖香,那味道能慢慢溢滿整個空間,在每一處角落裡都留下淺淡的清甜味道。而反過來,惡臭難聞的物品被火堆一烤,熱氣一烘,便堪比生化武器,會在體積有限的空間裡迅速釀就一起殺傷性氣味造成的慘案,讓聞者“聞味喪膽”,作鳥獸散。
言在火堆旁呆了一會,他之前還沒覺得自己身上有多麼難聞,清潔度有多麼令蟲發指嗎,可他在反思自己是哪裡可能存在問題,讓齊斐不願和自己同睡後,登時發現了自己的只蟲衛生十分有礙觀瞻。
小心抽了抽鼻子,言嗅到了自己身上那股無法言喻的味道,他迅速放下了手裡的睡袋,飛快取過已經被自己“污染”過的毯子,將自己裹進毯子,並有意識的遠離了火堆。
齊斐還在“說”與“不說”間權衡,他的思考驟然被言的動作打斷,見雌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裹成卷滾去一旁,齊斐和先前聽他說“不”的言一樣疑惑。
“怎麼?”齊斐走到忽然與他拉遠距離的言身旁。
言聽到了他的靠近,默默移動身體,繼續朝遠離齊斐的方向挪了一截,沒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