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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斐:“……”
視線都還沒來得及從窗戶上收回,齊斐無言看向背後仿佛裝了探照燈的蟲長官。
刷著一層反光保護塗層的房門就像一面成像模糊的厚重鏡子,言一直默然面朝著房門,面門思過,他同時也在通過這面不太清晰的“鏡子”悄悄觀察齊斐。反光塗層映不出身後人類的具體神情,卻能看見對方的大概動作,言觀察到了齊斐扭頭看窗戶的舉動,他的第一反應就是人類在準備翻窗。
雙方今晚一直頻道有些錯位的腦電波在這一刻,終於精確重疊了一回。
齊斐在蟲長官的譴責目光下收起了翻窗的想法,他瞥一眼緊緊閉合著的房門,向言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回房間訴求:“我得回去了。”
言面朝著齊斐,他定定看了人類片刻,再次小幅度動了動步伐,從“居中”變為了“右對齊”,讓開了電子門的開合處。
仔細想來,他也的確沒什麼理由將對方繼續強留在這裡。蟲長官喪氣於自己的發現,他意識到自己今天的攤牌不光沒有取得預想效果,還降低了自己在齊斐處的形象,壓抑的情緒像高密度金屬塊,沉甸甸壓在他心底,讓他的消沉情緒幾乎具現化出實質。
齊斐自言轉身的那一刻看清了對方的眼睛,那雙在他前來拜訪時亮了數度的眼睛已經又沉鬱下去,之前的通透感不復,變成了比之先前更加幽深的暗沉。
這讓齊斐在邁出房間前停了一停。
門口處的空間本就不寬裕,齊斐與言身高相仿,體格約莫也相當,細微上的身形差異,只有雙方都脫光了後站一起比對才能看出來。此時,這樣兩具個高腿長又勤於鍛鍊的身軀一同站在這一處小空間裡,登時將它擠得滿滿當當。
齊斐倒是沒有留意到他這時與言之間的距離多麼相近,他只想起了自己先前被副官到訪中斷的未完話語。
“其實我還有另一件事情沒有告訴你。”
說話的是蟲長官。
慢了半拍的齊斐,再一次被蟲搶走了發言先機。
言的手上拿著原本在齊斐手中的那份紙質檔案,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將這張紙接了過來,但它的確已經在他手中,他摩挲著紙張上被人類手指按壓出的那一塊凹褶,將自己的手指比對著貼了上去。
言小心拿自己的手指貼在那一寸區域裡,仿佛在和數十循環分前按在上方的齊斐的手指相貼。
他今晚已經向人類攤牌,卻還沒攤出他所有的底牌。
兩個宇宙中的他們的確有著許多不同,但這裡依舊存在著一些相同之處。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尋你失蹤的父親,我在那一段影像記憶里窺見過他的蹤跡。”
“……什麼?”
聽聞自己在另一個宇宙中已經與另一個宇宙的言結婚,都不足以突破齊斐的面癱功底,在他臉上製造出些驚詫痕跡,可“父親的蹤跡”卻像是道霸道而兇悍的粒子光束,衝破了齊斐的防禦,讓他露出了貨真價實的詫異神情。
“我在發現你的確存在於這個宇宙時欣喜若狂,然後第一時間調取了你的所有檔案材料。”言輕輕揮舞了一下手裡的紙張,“你的父親失蹤於十九年前發生在塔斯特圖航線上的爆炸事故,那場爆炸事故因無鄉海盜團偷襲民用艦船而起,在事故發生後的清場裡僅找到了你父親的隨身物品,卻沒有找到丁點組織殘骸,你由此推斷父親可能還活著,因而積極申報軍校,並在進入聯盟正式軍團後又主動申請調離,改了編制,進入到專執出星任務的獨立軍團。你常年輾轉於各個星系及海盜襲擊頻發航線,為的就是想儘可能搜尋父親的蹤跡。”
說到這裡,言對上齊斐正凝視著他的視線:“這一部分的內容,和我在另一個宇宙中窺見的‘你’是一樣的。”
面門思過多少還是起到了一點作用,蟲長官的思維已經回歸了正軌,他再一次找尋到了能繼續將自己與人類綁在一起的事物,並且這一次的聯繫將更加牢靠而緊密。
“即使只是一個概率未知的可能,你一定也會抓住它,盡力去試試看。”
齊斐靜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對。”
父親的失蹤一直是梗在齊斐心底的一個結,它牢牢占據著齊斐心裡一塊重要位置,是推動他進入如今職業領域,這些年裡頻頻申請出星任務的直接動力,他在成年畢業後的日子裡四處奔走,沿著齊卅當年最後一次出星的航線反覆搜索,試圖發掘出一星半點與父親相關的蛛絲馬跡。
他不會放過任何一條與父親相關的線索,那是支撐著他這麼多年努力前進的唯一推力。
民用艦船的火力配備在武裝齊全的宇宙海盜面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那場爆炸事故傷亡慘重,民用艦上的乘客死傷過半。但除去齊卅以外,沒有一名傷亡者是在現場什麼痕跡也沒落下。
血液、體液、支離破碎的身體組織
這些其餘傷亡者或多或少會留下些的自體痕跡,到了齊卅這裡全都消失無蹤。
從爆炸現場清理出來的齊卅的隨身物品大多保存良好,沒有沾染到多少炮火痕跡,齊斐在遺物里發現了他們家的電子鑰匙和齊卅的電子積蓄卡。
清楚父親的日常放物習慣,齊斐知道這兩張電子卡片通常是被放在齊卅的外套內側口袋裡。
那是一個隱蔽且不容易遺失物品的放置位置。
電子鑰匙與積蓄卡均十分完整,沒有遭到半點損壞,而在發現它們的附近卻沒找到理應有的衣物殘片。
齊斐在看到它們時曾升起過一個荒誕的想法,他覺得齊卅仿佛是料到了自己將會失蹤,故意將這兩張卡片留了下來。
確信父親不會是無故拋下自己的那類對象,齊斐將這兩張電子卡視為父親留給自己的暗示,他執著的搜尋著齊卅的蹤跡,期望能於某天在某個角落裡找到齊卅,將因故被動失蹤的對方帶回家。
為了概率未知的可能而努力抓住對方,盡全力去嘗試看看,齊斐回顧了一番自己在聽到有關父親的線索時的心境,發覺他竟然有幾分理解了言來找尋他時的心情。
……只是把他自己擺在與“父親”並列的角色位置,好像不太對勁。
第十四章 住在隔壁的蟲長官 十三
遮光簾一絲不苟的守在窗戶前,堅守著自己的崗位,靜默擋住所有試圖闖入室內的自然光,托它認真負責工作態度的福,房間內正沉睡著的對象在一片靜謐黑暗裡睡的十分安穩,呼吸規律綿長。
但很快,盡職盡責的遮光簾沒有想到,它雖然成功替主人抵禦了“外敵入侵”,卻防不住“內患作亂”。
牆壁上那枚紐扣大小的儀器監測器忽然亮了起來,它的警示燈飛速閃動,昭示著由它監測的那台儀器已經開始運行。那點白日裡看來毫不起眼的燈光在黑暗的映襯下明亮無比,它頻率飛快的閃爍著,在半循環分內就成功驚醒了正在靠牆床上熟睡的齊斐。
齊斐只覺眼皮外一陣雜光閃爍,他被這突如其來的光亮驚醒,一睜眼就看見了牆壁上賣命發出警示的監測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