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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斐在一開始看見雌蟲這樣忽然愣住時還十分不解,以為言是又想到了什麼,或者出了什麼事,而在發現對方只是單純的在發呆,腦子裡時不時還轉著些有的沒的念頭後,他在後來注意到言的愣神時便有了固定應對方式——敲腦袋。
齊斐敲蟲腦袋的力道不輕不重,恰好能把傻站成活體蟲雕的言給震回神,他每次挨了齊斐的敲頭攻擊,就要很茫然的眨兩下那雙藍眼睛,隨後才意識到是發生了什麼,面上露出幾分窘迫。
說來也是奇怪,齊斐和言本是身量相當,站在一起時能自然互相平視,他與蟲長官在一起時能清楚意識到他們是身形相似的,可與六年前的言站在一起,他便總有自己要略高於對方一些的錯覺。
齊斐為這錯覺疑惑了好幾日,他在仔細觀察過一輪後終於找到了答案。
與六年後能泰然與他交流的蟲長官不同,六年前的年輕雌蟲在面對他時,總是會擺出順從而恭敬的姿態,這主動放低的姿態讓對方看上去便無端矮了一小截,仿佛是雌蟲骨子裡就謹記著不可與他平起平坐。
年輕言的順從及恭敬還不僅是展現在他和齊斐的交流里,在雙方對於某些日常事務的決斷上也可見一斑。
在視力和聲音恢復之前,齊斐最先是將言的無條件順從當做了對方在行動力降至極低時的自保表現,因為那時的對方自我生存能力不高,從某些程度上來說,是必須得依附著他來生存,需要靠他去抵禦外敵,收集物資,打理安置地內的一切。
自身難以獨自生存時去順服於唯一能伸出援手的對象,換取求生物資,這是生物在求生時的本能。
然而,在言的視力和聲音恢復後,雌蟲已經完全可以依靠自己去收集物資,獨立生存,他不再需要尋求齊斐的庇護,卻依然對齊斐表現出了十足的順從,甚至比之前更甚。
六年前的言似是還不太具有自主決斷能力,他雖然嘗到了所謂“上流階層”對他們這類無背景可憑依的平民的掌控力,卻還沒想過要自己努力爬上頂峰,去爭取躋身那個階層。
他更習慣於聽令行事,恪守禮法守則,總覺得自己乖乖遵守好規則,按要求完成任務,就一定會有所回報——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天真單純,木訥到略顯執拗而傻氣。
齊斐對於此時的言來說,便是當仁不讓的“上級”,是可以隨意向他下達指令,而他一定使命必達的對象。
最後那隻將被救援隊發現在基地附近的也提,終於在又一個雪夜裡光臨了基地附近,齊斐感知著它的到來,在它行動將至資料記錄內的位置時起身出去,言立即隨他動身。
好不容易迎來一個戰鬥機會,年輕的雌蟲滿心躍躍欲試,翅翼“蹭”的伸了出來,絲毫不懼基地外的風雪,他此時狀態良好,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準備著要戰鬥,好在心上情蟲面前多方位展露一下自己的有用及可靠。
只可惜,在言凜然拍了一下翅翼,還沒飛至也提近前時,他的翅膀尖忽然被拉了一下。
那隻拉著翅膀尖的手十分熟稔,知道抓在哪裡可避免被尖刺刮傷。
齊斐將言從半空中拉了下來,頗為無情的澆熄了對方的戰鬥渴望:“我去。”
言嘗試著與他爭辯:“可先前的戰鬥也都是由您……由你去的,這一次請務必交給我來。”
齊斐看著難得沒有直接順從自己意思,乖乖退至一旁的言,他輕輕掐了下骨刺空隙里的敏銳脈絡,成功讓一瞬回想起先前洗浴窘事的雌蟲一哆嗦。
“不行。”齊斐說,“這一次必須得是我去。”
從齊斐的語氣里聽出了堅決,言到底還是不甘不願的收起了翅翼,看他戰鬥力驚蟲的未來伴侶提刀上陣,一擊穿喉。
與齊斐相處了這些時日,言也習慣於看了雪獸屍體,就自動在腦海內轉換成各類分解打包好了的資源,他看著齊斐毫無庖丁意圖,就這麼收起光刀走了回來,正想提醒對方那一大堆冷凍肉似是已消耗的差不多了,他們是不是該補充一下物資,只是他的疑問還沒出口,齊斐便像已經知道了他要問什麼。
“不用。”齊斐按了一下言的肩膀,示意他們回基地裡面去,“這應該是最後一隻也提了,就讓它留在那裡,我們用不到那麼多物資。”
言下意識的順著齊斐的話點頭,他在走進了基地里,才忽然意識到這句話哪裡有些不對。
言倏的剎住了腳步:“你……”
齊斐隨他停下,站在廢棄基地的走廊內看著他:“救援隊大約在明後兩天內就能到達這裡,他們應當是已定位到了那架廢棄返回艙的位置,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救援隊終於找到了自己,馬上就可以回歸母星,這毫無疑問是個好消息。
可言卻發覺自己高興不起來。
因為他知道,救援隊的到來,便意味著齊斐要走了。
他的心上情蟲將回歸那個真正屬於對方的時空,而不是陪著正在這個時間節點上的他繼續走下去。
左鳴加緊了進度的實驗終於又取得了一回重大突破,他雖然沒有成功建立起可容齊斐歸來的空間光圈,但他建立起了一個微小傳送短時通道,試著給齊斐發了一條信息。
那條刻著信息的特殊材質金屬片在齊斐今早坐在工作檯前時,忽的出現在了他的手邊。
左鳴告訴齊斐,回應能量將在明日增至最強,他最遲明晚就會離開這裡,成功返回六年後的世界。
在那一塊金屬片上,左鳴還叮囑了齊斐諸多注意事項。
“我最遲明晚就要走了。”齊斐將手插進言的發間,輕輕揉了兩下,“我明天一早就得離開基地,去遠離這裡的地方等待空間光圈開啟。”
“……”言仿佛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那麼怔怔看著他,半天才低聲開口,“那我能去送你嗎?”
“空間光圈在開啟時,會有一定程度的能量外輻,最好別去,我怕你會受到影響。”
“……”
雌蟲的腦袋低下去了一點,只給齊斐看了個發頂。
所有能暴露出這裡曾有兩蟲生活過的痕跡都必須消除,記錄資料里所沒有的裝置都得銷毀,混入基地內原本的廢墟里,只留下那些看上去是言獨自可以完成的裝置。
親手布置了一個舒適的安置地,將這裡整理的溫暖如一個小家,可為了六年後組建起來的那個“大家”,這一處溫暖天地必須被取締。
齊斐和言忙活了一個整個晚上,言在終於能夠坐下後,不聲不響的靠到了齊斐身旁。
齊斐主動越界,伸手攬住了他。
“別難過。”齊斐拍著雌蟲的後背,低聲安撫著言,“明天我走後,你便不會記得這一切,也不會再記得這裡本來是什麼樣子,直到我們再次見面,我穿越時空找到你,你才會又記起這一段記憶,而那時候的我們已經重新在一起了,六年後的我們會有一個比這裡更大的家,它同樣舒適而安逸,你肯定會很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