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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斐:“……”
只有這麼兩個房間即意味著,擺在齊斐面前的是一道僅有三個選項的單選題,要麼去A1211,要麼去A1212,再要麼就只有站在走廊上繼續探討問題,讓他們的對話內容暴露在整層樓的潛在聽眾與分布於走廊各處的監控攝像頭之下。
這似乎是道怎麼選都不太對勁的錯題,選哪個都會面臨扣分的窘境。
不過對於提議的言來說,這是道齊斐怎麼選他都將欣然接受的好題——只要齊斐最終選定的選項在出示範疇內。
約莫十循環分後,帶著不可名狀的愉悅心情,蟲長官進入到了他特意安置了監控儀想要暗中觀蟲,卻除了第一天鑿牆時趁機看了幾眼後就再也沒瞧見過的A1212里。
蟲工開鑿出的“窗口”到底面積有限,那一晚鑿牆時齊斐宿舍內又黑,言今天才得以看見房間全貌,他在進入宿舍後先飛快巡視了整間宿舍一圈,發現齊斐的房間處處透著與他本尊極其貼合的自律氣息。
所有東西都有條不紊的擺放著,床單平整的像是根本沒有誰曾在上面入睡,目之所及的每一寸角落都乾乾淨淨。
要說非要找出這間房間裡有哪一處是不那麼規整,就只有床旁牆壁上的那個小黑點。
那個小黑點正是齊斐親手製作的儀器監測器。
憑藉高等蟲族天生優良的視力,言在看清了“小黑點”究竟是什麼東西的同時,也看清了對方所處的那個微妙位置,他意識到這枚小巧的監測器正安在雙向監控儀旁邊。
言:“……”
沒有料到自己的每一次躊躇都落進了隔壁對象的眼底,蟲長官的視線在監測器上停留了好一會,他感覺自己的思維被強行分成了兩瓣。一瓣在暗自揣摩這恐怕不利於他的形象塑造,一瓣在感到與有榮焉,暗想不愧是對方。
這兩方思想在互相對抗了一會後,最終“與有榮焉”那瓣以微弱的優勢勝出。
言覺得眼下時機正好,月黑風高,深夜寂靜,孤蟲寡蟲。在這樣的時機里,非常適合發生一些以蟲族思維來看任何時候發生都十分正常的事情。
可惜,齊斐今日才剛剛獲悉自己的蟲族身份,“蟲族思維”是眼下的他完全不具備的東西。
齊斐在倒完兩杯水後將其中一杯遞給言,毫不遲疑切入了今晚的正題:“今天在主會議室內的所有蟲族,他們都知道您曾經窺見過另一個宇宙的事情麼?”
言剛剛醞釀起來的情緒被這個問題一下澆滅,他心底升起一點遺憾,不過入爪的杯子有效安撫了他,他摸了摸被齊斐的手握過的杯柄:“不。”
蟲長官搖了搖頭:“我只對你坦白過具體詳情,對厲提起過大概,其他對象對此一概不知。”
“但他們似乎並不驚訝您對這件事情,尤其是對我的雙親的關注。”齊斐回想了一番主會議室里的情景,確定沒有沒有任何蟲在言展示那些資料時提出異議。
他們或許在初看到資料時露出了一點驚訝神情,但那有限的驚訝也很快轉變成了瞭然。
齊斐聽見對面的奧家族蟲之一低聲對言說了一句:“沒想到你追查的這麼徹底。”
假如言並未將窺見過平行宇宙之事告知給他們,那麼對方這句話里的“追查”指代的究竟是什麼?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對我不要用‘您’。”言摩挲著杯柄,在齊斐就稱呼變更提出異議前繼續了之前的話題,“他們不驚訝我對於此事的關注,是因為我有著現成的理由——你雙親的那兩位好友之一,就是出賣了奧齊左卅左鳴的那名戴家族蟲,當年的悲劇皆因他而起,他踩著昔日好友上位,憑藉勾結外敵換取虛假的功勳,那虛假的功勳支撐起了整個戴家,庇護著他品行同樣不堪的後代。如果能找到充足的證據證明他的罪行,整個戴家都將遭受重創,而戴家遭受到重創,正好是我理應樂見其成的事情。”
言的語氣平靜,堪稱輕描淡寫:“我與戴家有私仇,這是蟲星上——或者不說整個蟲星,至少整個帝國中央區內蟲盡皆知的事情。”
一句“有私仇”由那輕飄飄的語氣說出,如果不聽具體內容,仿佛只是在說進餐喝水一般尋常的事情。
齊斐的目光靜靜落在了言握著杯子的手上。
與那輕飄飄的語氣相反,蟲長官原本放鬆搭在杯柄上的手指已然收緊,有一點銳利的光芒在對方指尖若隱若現,那隻手看起來已經克制不住,隨時都要伸出利爪。
而言的講述還在繼續,他甚至笑了一下:“為了報這份私仇,對戴家的所有成員刨根究底,尋找能夠擊垮他們的蛛絲馬跡,這樣的行為落在其他對象身上,多少會顯得有些過於斤斤計較與心機深沉,但我不同,心機深沉早已是安在我頭頂的固定頭銜之一,我和戴家的私仇,與我的心機深沉一樣有名,”
那個僵硬死板,仿佛剪切粘貼一般的笑容又回到了言的臉上,這一次它持續的時間長了點。
環保材質的杯柄已開始以肉眼所及的速度發生變形,齊斐坐的位置距言不遠,他的房間裡沒有那麼多可供用來招待訪客的東西,故而一切從簡,他搬了兩把椅子在原本擺放另一張床的空地上,與對方相對而坐。
就在那隻倒霉的杯子快要慘遭被活活“斷肢”的命運時,齊斐伸出了手。
齊斐直覺自己的詢問引出了一個不太妙的話題,這個話題間接勾起了言的不好回憶,並且這回憶潛藏的能量巨大,直接影響到了對方的精神。
有關“異性”的遲疑顧慮於此刻全部拋開,齊斐按住了言緊緊攥著杯柄的那隻手。
第二十二章 住在隔壁的蟲長官 二十一
溫濕度調節系統在感應到屋主回屋後已自動開啟,現下房間裡應是溫度正好,但齊斐在按上那隻蟲爪的一瞬間,覺得他像摸到了一塊冰。
言攥著杯柄的手冰冷而僵硬,仿佛一件與杯柄嵌在一起的死物,齊斐摸到了一手冰塊融化般的濕滑,他下意識移動了一下指腹,發覺手下的液體要比水粘稠。
被極其鋒利的銳器割傷時,痛覺總是來得要遲緩些。
直到指尖後知後覺傳來割裂感,齊斐才反應過來那股粘稠源自他的手指,他伸手按上言的蟲爪的時候,對方那隱隱有冒頭跡象的利爪正好完全伸展出來。他們的手在錯誤的時間緊密相觸,那鋒利的爪子尖刺進了他的指腹。
傷口橫向創面不大,但縱向深度略有些深,帶著腥氣與瑰麗色澤的新鮮血液在交疊的手指間淌過,它為那隻先前呈現出死物質感的蟲爪帶去了些病態的生命氣息。
只差那麼一點,言險些沉入回憶的思緒被這濕滑與淺淡腥氣喚回,他緩緩垂下視線,看了自己指尖被染上的血色半晌。他一開始沒意識到這到底是誰的血,還在逡巡著自己的指尖,在上面找尋傷口,片刻之後他明白過來,抬眼看向齊斐。
頗具攻擊性的爪子尖與未穿戴任何防禦鎧甲的指腹依舊以錯誤方式相連,但齊斐仿佛覺不出痛感,那隻溫暖乾燥的手依舊按在言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