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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時,當我是一團純粹的光,一團甚至於是非物理意義上的純粹的光而觀看著無邊無際的純粹的上帝的光而再不見任何世間物的時候,雖然是和上帝如此接近的,但仍然不能說這時候這個我就是上帝本身了,就算我與帝完全合二為一了,作為那個偉大的三角形的三個點完全重合了,也不能說這個時候的我就是上帝本身。我任何時候都是上帝本身,我也任何時候都不是上帝本身而是上帝的一種顯現。當我是這樣一團光時是這樣,當我是一狗一豬或一草一禾時也是這樣,當我是那個叫做張小禹李小禹的存在時還是這樣。同樣的不是當我作為一團純粹的光而存在的時候就是有意義的或更有意義的,當我作為一狗一豬或一草一禾而存在的時候就是無意義的或至少是意義不大的,當我作為無足輕重的、在世間“連狗都不會多看兩眼”的張小禹或李小禹而存在的時候就是該受到詛咒的。它們都同樣有意義,都同樣是上帝的一種經歷和創造性經驗,在上帝面前完全平等,對於上帝同樣如那我這七天七夜的經歷一樣輝煌、一樣重要、一樣有意義,它們本身就是這種意義。

    我之所以應該聽從那個召喚和命令走進上帝向我如此顯現的黑暗和光明之中徹底地經歷那焚燒和洗禮,並不是就為了去經歷那種登峰造極的狂歡,並不就為了成為一團神奇的非物質的光,而是經過了這樣的焚燒和洗禮之後,我再返回人間繼續作那個叫做張小禹的存在的時候,從此不再把自己看得多麼了不起,也不再可能把世間任何人或物看得多麼了不起,完全蔑視自己和世間萬事萬物,因為它們和世間所有物一樣,都不過是上帝創造出來的自娛自樂的“景象”,也可以說是上帝的夢或幻覺,但是,我也會把所有人和任何人都看得和上帝一樣了不起,對所有存在者、所有物都有對上帝的敬畏,遇到什麼我都如有遇到上帝或上帝的作為,我遇什麼都如遇見虛無,我遇見什麼也都如遇見上帝。實際上,我之所以有今天,有這七天七夜,可以說就是因為我把一切,包括我自己都看得沒那麼了不起,甚至於看成虛無,又把一切都看得那樣了不起,對存在、生命、人本身無限敬畏,絕對不相信、不認同世界、人、存在、生命是爹他們所說的那麼回事,堅決相信偉大、神聖才是它們的本質的結果。但要真做到視一切,包括自己為虛無,又視一切,包括自己為神,毫無疑問只有進入上帝如此顯現給我的黑暗和光明中完全而徹底地經歷過那種升華之後才有可能,在經歷了千世萬的苦難和無量無邊的罪惡之後最後經歷這最後的升華之後才有可能。這與把世間萬物就視為虛無是無關的,只有真的將世界、生命、萬有和人生視為虛無,才會像爹、我們溝里的人們、“總負責老師”他們那樣看世界,才會有他們那樣的人生觀和世界觀;這也和就把世間這物那物,這人那人視為神是無關,只有像爹、我們溝里的人們、“總負責老師”那樣才是把世間這物那物或這人那人當成神來崇拜,從而活得如蟲如塵,被他們視為神的物或人玩於掌股之間猶如流水玩弄浮萍、狂風弄玩沙塵。  

    真理,並不只是我去勇敢地將自己化為那樣一團光,而是明白事實一直到底是怎樣的,而這種明白就是那最高的自由,它會將我和全世間所有的血淚全部化解,化解為上帝。血淚的意義就在於它最終一定會被上帝親手將其拭去。

    面對如此的光明和黑暗,面對上帝對自己如此切近的臨在,面對自己處於如此深沉和清醒——要不,就得說它是如此瘋狂和病態——的意識狀態中,我相信這是被照見得清清楚楚的,被上帝的光照見得清清楚楚,它也只有被上帝的光才能照見得清清楚楚:如果我敢於走向那黑暗,以我的肉身走向它,穿過它,抵達那光明面前,小心地邁入那光明之中,也就是邁入完全意義上的虛空之中,平靜地端坐下來,坐於虛空之中,把無邊無際的光明慢慢地收進自己,自己整個人慢慢轉化為一團光,一團光絕大多數人什麼也看不見但一定有人能看見的視之有形觸之無物的光,然後慢慢又還原為一個人,還原成我從前的樣子,或者還原成我現在的樣子,世間一切也都跟著出現並還原為原來的樣子,就和在“月夜行動”的最後的晚上那堆干糞在神的黑暗半球體裡化為一團光爾後又還原為它原來的樣子毫髮未損一樣,自此,我也就明白了這個最高的事實和真理,我返回世間,仍然作原來那個張小禹,仍然像原來一樣生活,看世人和世間一切也和原來看見的一樣,只不過偶爾躲開人們的視線再神遊一下天堂和虛無之境,但是,這樣生活的我,看世間一切人和事,看我自己,雖然它們還是原來的那樣子,人人都看得見也看見了的那樣子,這樣子也本質上對於我和上帝的光明和黑暗沒有兩樣了,只是純粹的景象,上帝的遊戲,上帝無處在又無處不在、處處全在。一切和原來同又完全不同了。在這種狀態中,即使我被殺死,被活活燒死,或像我五歲那年見證的高觀上那幾個人一樣被同胞們用最原始的工具野蠻殘暴地活活打死,這對於我也是這樣的景象。這絕對不是我漠視生命,絕對不是我麻木不仁,絕對不是我不會同情他人的苦難,絕對不是我不懂區分善惡。相反,這是世間已沒有任何勢力可以改變我作我自己、成為我自己、實現我自己,還有我的信仰、我的獨立人格的保證,也是我對所有他者的苦難和罪惡都負有絕對的、不可推卸和不可讓度的責任,我當憐憫世間一切和一切不幸、對他者的苦難感同身受、對他人高度尊重、敬畏生命的不可動搖的絕對理由。

    我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動也幾乎不睡的七天七夜時間的最後兩三天裡,所有這一切簡單而清楚地擺在我面前,就像天大亮了,太陽升起老高了,門窗都打開著的屋子裡的一切都清楚而簡單地擺在面前一樣。對這一切我既無所謂懷疑,也無所謂相信,因為我就是這一切,我只在靜靜地等待著它進一步的發展,不管它怎麼發展,接下來會是什麼,我都會全盤接受。有幾次,深夜的時候,我都想這就起來走出去,走進那黑暗,走向那光明,但我終於沒這樣做,一天比一天、一時間比一時間更看到我必須等待,必須更進一步地沉靜和沉靜,放棄和放棄,讓大腦里身體裡空空如也,像是一切都散掉了消失了,意識、思想波瀾不興,儘管那光明和黑暗就是我的意識和思想,看它們那活躍的程度,全人類的意識和思想的活躍的總和也不過是一小塊冰,而我這時候的意識和思想的活躍則是整個宇宙、整個宇宙的所有事物、所有生命、所有人、所有生命和人的意識和思想的活動。全人類那些具有最強大最旺盛的生命和最智慧的頭腦的人處於最高激發和創造狀態,如果它們沒有達到如我這樣觀看上帝的創造和狂歡的程度,比起我這種狀態,比起我這種狀況創造的緊張性和激發程度,也不過是一座山、一個海洋,而我全世界和全宇宙,是無數和世界和無數的宇宙,是一切和一切。只有讓一切自動地發生。

    那上帝的光明和黑暗,以其明亮、強烈、燦爛和輝煌,以其一切,向我清清楚楚展現出來的是,我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走到距上帝的黑暗和光明只有咫尺之遙,走過了漫長艱難的道路,走過了無數生無數世,吃盡了苦頭,受盡了磨難,當今世界那苦難的滄海和我已經經歷過的苦難相比,也就那麼回事。我有今天,遭受的苦難,經過的曲折,就和我看到的那種超生命的任何一個一樣多,比它們的總和還要多。然而,要到達那上帝的光明面前,這才只是開始。穿過那黑暗,到達那光明面前,只需要我平時從家裡出發爬上高觀山那麼長的時間,路程也只有從我們家到高觀山頂那麼遠。但是,這個時間將比無數生無數世還要顯得漫長,這條道路也將是世界上最漫長、最艱難、最痛苦、最考驗人的道路,絕對不可能有任何道路能超越這條路,絕對沒有一條道路在這條道路面前還敢稱自己為道路,也絕對不可能有哪條道路比這條道路是我們更應該更值得去走的,去為它犧牲,為它付出,為它信仰,為它而生,為它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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