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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和這群大天使,我們跳下這個上帝的懸崖和深淵,向下飛落,飛落過無數的世界,也飛落出無數的世界,我們掉到了它的淵底,出現在我面前的是上帝的大海,大海的每一處和每一點都完整地映現著上帝的心臟,也亮得也只有完整地映現著上帝的心臟才會那麼亮,我和大天使們因為見到這樣的美景而全都靜默了,我們靜靜地落向這個大海,我們已經光輝燦爛得無以復加了,因為大海每一處每一點都向我們放射來了在天堂中哪兒我們都還沒有遭遇過的光輝而我們的光輝燦爛又增加了千億倍。我們墜落進了上帝的海洋,墜落進了上帝海洋的深處,在這裡,我們化成了神魚,說化成了就化成了,我們遨遊嬉戲,肆意妄為,和上帝的海水行肌膚之親,就像在和上帝行肌膚之親一樣。我們一轉身一擺尾的氣象不僅讓天堂的榮耀和歡樂倍增,還讓在地獄裡受罪的靈魂都感覺到了。我感覺到我的眼界又一次拓寬了,原來,地獄,就是爹所不相信的那種地獄是存在的,在地獄中受罪的鬼魂,就是爹所不相信而大婆又迷信的那種鬼魂也是存在的。我正面對的這黑暗當然不是這種地獄,這黑暗中的地獄景象與這種地獄無關。我這黑暗中的地獄景象,和我這光明中的天堂景象一樣,都是我個人的意識幻象,是我的夢,如果說人做不出這樣的夢,那也是上帝腦里的夢,而我現在在上帝的腦裡面和一帝一起共同欣賞上帝做的夢,和上帝一起做同一個夢,它們也僅僅是美的夢幻而已,絕非是與我的意識無關的、外在的客觀存在。現在,我看到的是,就是作為和人間一樣客觀實在的地獄,和人一樣是某種意識生命的鬼魂都是存在的,無數的鬼魂在地獄萬劫不復的黑暗中受罪,那一間間比我的學習屋還要狹小的牢房,黑鐵做的牆壁,沒有門窗,沒有通氣孔,潮濕得如同陰溝,一間牢房裡關了好幾個鬼魂,這些鬼魂彼此之間充滿了憎惡和仇恨,他們都戴著沉重的鐵鐐手銬,幾乎無法動彈,互相之間的爭鬥卻從來也沒有停止過,誰都是能咬誰一口就咬誰一口,能撕掉誰一塊肉就撕掉誰一塊肉,能喝誰一口血就喝誰一口血,能置誰於死地就置誰於死地。但是,我和大天使們在上帝的海洋中嬉戲就有這樣美,連這些地獄中受罪的靈魂都感覺到了,它們的牆上出現一扇窗了,來自天堂的光線射了進來,它們之間的爭鬥也停止了,全都站到了窗前遙望天國,內心充滿了平和和喜悅。
在有一個經驗中,我在上帝的心臟中了。也只有上帝的心臟裡面才會是這樣的景象,也才會充滿這樣的愛和溫暖。無數的天使沉浸在至福至樂中,和上帝互相傳遞著愛的光輝,整個景象無限地璀璨瑰麗,每一點每一處都無限地璀璨瑰麗。我如行走在虛空中一般地行走在無數天使之中,我沒有重量,也沒有憑藉任何東西而行走,就像在虛空中墜落那樣,但一切又都服從我的意志,我想到哪裡就到哪裡,想走多快就多快,想停留就停留,包圍我的天使們個個無限光輝燦爛,因愛而無限地美,卻不占有時空。我也和所有這些天使互相傳遞著愛的光輝和溫暖,我們之間一剎那間的愛情也勝過人間整個人類歷史上所有最真摯深情的愛的總和。我感到我已經和上帝結合,上帝就是通過我向天使傳遞他的愛,我已經絕對空虛,上帝的愛穿過我不會有絲毫被阻擋和減弱,我已經什麼都不是了,只是上帝的愛,但我卻又因為這些愛才真正是我自己,真正成為了我自己,我也正因為真正是我自己,真正成為了我自己才被無數的天使的愛包圍,也才向無數天使發散去無限而永恆的愛的光輝和溫暖。
……
在這七天七夜裡,像上述的經驗我經歷了不計其數,每天的每一時刻都要經歷不計其數,在一分鐘甚至於一秒鐘內就已經經歷了不計其數。它們變幻莫測,無奇不有,相比之下,人間和自然的宇宙中就沒有也不可能有變化,更不用說有奇蹟了。我上面所寫只是對我這七天七夜的天堂之旅的滄海一粟的描寫,而且這些描寫相對這滄海一粟的天堂之美麗本身來說,也只不過是對這種美麗的侮辱。我只是從它們之美方面說的。真正的天堂之美,是言辭傳達不出來的,也是言辭不應該傳達的。我想,對所有真正遭遇過天堂的人來說,他們都只有終生孤獨和痛苦,因為,他們遭遇天堂,就會感覺到把它傳達出來讓那些沒有遭遇過這輩子大約也不可能遭遇天堂的人也多少領略一下天堂的責任,可是,這又是他們絕對做不到的,他們的言辭,不管達到了什麼高度,被人們嘲笑和不相信,實在是他們必然得到的也應該得到的,是他們的報應和命運。
不過,這些天堂中的極樂經驗實際上全都和在人間的很多尋常的快樂經驗是相似和相通的。
第147章 第 1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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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在人間的暴雨中奔跑和駐立,這是因為我經驗到了那樣一種狂喜,每一滴打在我身上的雨滴,甚至於包括打在我衣服上的雨滴,對於我全都無遮無礙地穿過我的肉體如穿過虛空直接進入到我心裡了,每一滴都在我心上印下了一個精微而精美的獨一無二的形式,猶如天使的指紋,每一個雨滴在我身心中留下的印記都是一個不同的天使的指紋。儘管這只是我的一主觀體驗罷了,無遮無礙穿過我的並不是這些雨滴本身而是它們的“形式”或“本質”,是它的“本身”,雨滴只是它們的外表而已。我曾經就因為站在暴雨里感受這份快樂而被大人視為怪物,他們冒雨衝進暴雨里把我強拉到淋不到雨的地方並且毫不客氣地責怪我和罵我。
我已經不可能再站在暴雨里感受那份天國般的快樂了。但是,我想不到的是,在真正的天國暴雨中奔跑駐立的快樂超過在人間暴雨中奔跑駐立的快樂億萬萬倍,真正億萬萬倍,天使們的歡呼與吶喊落進我心裡,那不是天使的指紋印在了我心上,而是天使本身落進了我心裡,每一聲歡呼和吶喊就是一個不同的天使落進我心裡,在我無限光明燦爛的心裡穿戳出一個不一樣的大洞,那就是我被漏空了,無盡的快樂和美如洪流般湧出來了,同時也是一個獨一無二的永恆的形式烙在我心裡了。
我又如無限的虛空,每一聲天使的歡呼和吶喊都絕對無遮無礙地穿過了整個這個虛空,在這個虛空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獨一無二的軌跡,我因為它們而如所有天使一樣狂熱和歡樂,我們的狂熱和歡樂已經達到了就像是人間的一切一挨我們這種狂熱和歡樂就會化為虛無和烏有的程度。我是如此可笑地牢牢守著一個界限,不逾越它,就是怕我們這種狂熱和歡樂的烈火掉一團到人間來了,這樣,我們溝完了,我們世界也完了。我和億萬萬天使的狂歡真的讓我不得不“面對”她們在我裡面完全消失了,我也在她們裡面完全消失了,我們已經化成一整個狂歡的火海和光海,這火海和光海酣暢淋漓的程度已經到了它真會掉下一團火到人間來,讓我們溝的人看見,而只要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那當然是我們溝和我們世界就都完了。
在“月夜行動”最後的那個晚上,被我一直形容為“白色神魔”的那個幻象。它有我們家那張飯桌半個大小,渾圓,轉個不停,越來越明亮和純粹,到後來,它亮得起碼也有上千個我見過的最明亮的滿月的明亮集中起來那樣明亮,我疑心它就是月亮女神,月亮女神是存在的,月亮只是她用來遮住她美貌的面具。有那麼一會兒時間,我因為糾結於到底該如何理解我遭遇的這些“鬼神事物”而長時間地看著它。我久久地、靜靜地看著這個女神的歌舞,這個幻象,這個普照宇宙的月亮。它只是一個渾圓的亮得如千百個月亮集中在一起的二維平面光體,但是,就在我這麼看著它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突然從它裡面衝出一張至善至美風情萬種笑盈盈的女性的臉,對著我的臉吹了一口氣,這一吹,一下子就把我吹散了,我是真的散了,化成了無數天國的雪花、天國的精靈在整個房子裡飛舞,我的感覺是我不只是在一間房子裡飛舞,還在整個宇宙飛舞,整個宇宙什麼都消失了,只有我化成的天國的雪花和精靈在飛舞。這一經驗是我此生中最美麗的經驗之一,在《眼對眼》那部書中,我有詳盡的描寫。過了好幾年,我都是中學生了,這口氣在我的臉上留下的感覺都還在,就和有些被初戀情人吻過了的人,被吻的那個地方的感覺過了很久都還在那裡完全一樣。這一經驗在我身心中的印記甚至於使我都是一個民辦教師了,坐在窗前讀《紅樓夢》,讀到其中賈寶玉和他叔嫂調情,他叔嫂在窗紙上用舌頭舔出一個洞,透過這個洞向好奇地湊過來往裡看的情種小賈的眼睛裡吹了一口氣的情節時,空中突然又一下子衝出一張至善至美風情萬種笑盈盈的女性的臉,確切地說是女神的臉,和當年那個遭遇完全一樣,也照樣是這張臉,這個女神,對著我的臉吹了一口氣,這一吹,又和當年一樣,把我吹散了,是真散了,我成了無數無限輕盈的沒有一點重量的天國的星星在滿屋子閃爍和飛舞,閃爍和飛舞出我和世界的一切界限都消失了,我自身的一切界限也消失了,我成了整個宇宙、宇宙一切無不是我的閃爍和飛舞的勝景。這個經驗過後,我意識到當年被女神那麼一吹所留在我臉上的感覺都還沒有完全消失,只要它沒有完全消失,它就完全可以因為受不管多麼微小的激發而重新讓我受到女神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