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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時候,所有當我正面朝著那片光明和黑暗所遇到的障礙物,不論是人、房舍、樹木或其他什麼,全都變得玻璃般透明,完全不再阻礙我看往它們的視線。就是在我面前的東西也是這樣,只要我朝向那片光明和黑暗,眼前所有不論會在多小程度上影響我看它們的東西全都看不見了,就和這些東西完全不存在了一樣。我還伸手去摸面前的東西,那些樹什麼的,我摸到了這些樹,它們還在,但我看不見它們,也看不見我摸它們的我的手,眼前只是一片直抵那片光明和黑暗的無限的純淨和透明。
我能夠遇到的東西裡面,最數牆壁,教室的和家裡的牆壁,對我看見那片光明和黑暗的阻礙力最大了。但是,到這時候,我學習屋的牆壁朝向高觀山的那一面牆,準確地說,朝向那片光明和黑暗的那面牆,也開始變得如玻璃般透明,先從牆中間的那一點開始,慢慢擴大,到後來,幾乎整面牆都變得如玻璃般透明或如整個不存在了一般,完全不影響我看那片光明和黑暗。不過,我去摸牆是不是真不存在了,還是摸到了和平時一模一樣的它。它只是我看不見了和不影響我看那片光明和黑暗而已,一切都沒有因此而發生任何變化,我也不可能透過這面“透明”的牆看外面我們一般所說的現實之物。但也只限於我的學習屋的這面牆是這樣,學習屋的其他的牆,教室和家裡其他的牆壁都沒有這種現象。我很想躲到房子後面或山後面去看那片光明和黑暗又如何,但我已經不可能這樣做了,因為,我的活動越來越少了,我已越來越真的如一塊不能動彈的石頭了。我如此清楚深切地感覺到自己整個人在“凝固”,我的腦、心,還有所有的器官都在“凝固”,我的每個細胞都在“凝固”,“凝固”成一個我所有部分,包括腦、心、其他所有器官,還有所有的細胞都消失了的整體的東西,一個處處同質的“一”,一個純然的無組成部分的點。
我不再想像高觀山那邊的油田什麼的在燃燒了,因為,到這時候,若要說那片光明是高觀山那邊的什麼燃燒、什麼火海的光照射到天空中引起的,那麼,僅就它的亮度來說,也只能說從高觀山那邊直到天邊、直到世界盡頭、直到宇宙盡頭都是油田、油海,無一處不在熊熊大火之中,無一處不是火海光海,我才可能看見這樣一片天空。我甚至於覺得,以高觀山劃界,半個地球或半個宇宙都成了火海光海,所有一切都燒掉了,沒有一物不是純粹的火和光,而且這火海光海在直接湧向天空,它們已經有一大部分湧上天空了,整個在我的視野中了,也成了全世界乃至於全宇宙的人都可以和我一樣看見的奇觀,這才可能是我所看見的這光明。實際上,我也在不由自主地想像,全世界和全宇宙的人們全都因為已經和我一樣看見了這光明而在怎樣的狀態中,全宇宙所有人的心都被這光明照亮了,全宇宙所有人都放棄了一切湧向了他們的村頭看這光明,一看見這光明就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被一掃而空了,只有永恆的快樂、驚異和歡欣鼓舞。但是,我的理智使我知道,肯定不會有高觀山那邊直到世界盡頭甚至於宇宙盡頭都是在燃燒中的油田和油海的事情,也不會有半個地球甚至於半個宇宙的事物全成了火和光、半個地球乃至於半個宇宙都成了火海和光海的事情。是的,事情是可以說是這樣的,如果我得客觀地承認那光明的亮度和廣度,這樣說就有它不能否認的真實性,就是對那光明的亮度的一種最客觀如實的描述,但只能說事情對於我個人才是這樣的。這只是一個針對我個人發生的事件。所以,我不再過多地做那類想像了,更平靜和無所動心地接受我面臨著的現實。
第138章 第 1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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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去給那光明和黑暗給予一個貌似符合現實邏輯的解釋,卻仍然不自由主地想像如果它們是現實之物引起的,那到底要什麼才能引起這樣的事情。這種想像已經純然是對那光明和黑暗所做一個不由自主的描述了,就像我總是把自己遭遇的那些幻象想像成神鬼事物,但這卻一點也不是我相信有作為人格化的神鬼的客觀存在。
我們這裡的人們所說的那種正午時分誰的眼睛都不敢正視一下“金光子太陽”,對於我來說是最恐怖的事物之一,也是最大的奇觀之一。“金光子太陽”我可是真正直視過,還在作文中寫過“正午,金光子太陽裡面發生著一切偉大和驚心動魄的事情,但宇宙萬物卻像黑暗那樣寂靜,沒有誰敢正視它一下,唯它毒視著一切”、“金光子太陽向大地傾倒著黑暗、寒冷和白骨,但沒有誰敢看它一眼,敢真正承接它的恩賜”(我的確就是在這個句子裡大膽地使用了“恩賜”一詞,我也因此被爹痛打,他的理由是,“既然傾倒黑暗、寒冷和白骨,又怎麼能說是恩賜,你□□的顯然已經瘋了!”)。
在那光明亮到那麼一種程度的時候,我不由自主想像高觀山那邊有數千個金光子太陽,過了一天,我就不得不想像不是數千個,而是數萬個,數萬萬個,最後,我甚至於不得不想像有千億個金光子太陽在高觀山那邊,一時間竟有爬到高觀山去看千億個一個挨著一個的金光子太陽的奇觀的衝動。我這樣想像就是因為那光明已經亮到那種程度了。
對於太陽,我一直都在想像如果在離它近得可摸到它,也就是爹所說的在那兒什麼都會被它化為蒸氣的地方看它,那看到的該是一種什麼樣的景象啊。我知道這個想像不能成立,因為什麼東西在離它那麼近的地方,包括堅硬如金剛石那樣的東西,都會在一秒鐘內就化為蒸氣了,但是,我仍然無法不去這樣想像。在那光明亮到那種程度,也擴展有那麼大的範圍之後,我就覺得我已經離太陽有可以摸到它那麼近了,只有我離太陽近到可以摸到它那麼近了,才有可能看到如此的光明。光明一刻不停地增強它的亮度和擴大它的範圍,當它亮到那樣一種程度時,我不得不承認不是一顆,而是幾萬顆太陽我離它們都有可以摸到它那麼近了,也就是它們全都在高觀山那邊了,如果我爬到高觀山頂上去就可以伸手掬起一把太陽裡面的那種熔漿,高觀山上那片天空才會有這樣的景象,這樣的光明。
爹對我講過宇宙中有無數顆像太陽那樣的恆星,有的比太陽還大得多亮得多,也給我講到恆星就是一團烈火,一團純粹的燃燒,表面溫度都有幾千度之高,裡面的溫度還是表面溫度的上千倍,那兒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可能有,只有純粹的電子和光子的沸騰,只有高溫高熱亮度達到了人眼一看眼睛就會瞎掉的“湯”。面對已經亮到那樣程度的那光明,我不得不承認,就在高觀山那邊就有幾百萬顆的恆星,它們一挨著一個挨著,重重疊疊地擠一起,它們全都離我近得只要我敢到高觀山頂上去就能把它們每一顆裡面的那種“湯”都捧一把在手裡,高觀山上的天空才能的出現這樣一片光明。
不過,這種光明卻完全不刺目,或者說完全不傷眼睛,可以任意開放地看它,可以無止境放開地看它。那光明是這樣。那黑暗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