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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這個“女神在天空中的倒影”的形象,我不能懷疑,除了還沒有睜開眼睛的人以外,全宇宙中的一切高於人的生靈,包括人們所說的鬼神都可以像我一樣無遮無攔地看到她,一看到就會毫無例外地呆若木雞,血液冰涼,在只有她才可能打開和觸及的內心深處顫慄和讚美。

    從這個形象出現開始,直到我的“月夜行動”結束,它都在那裡,在那片竹林里那個特定的位置上,白天我看不見它,晚上,一進竹林就看見了,感覺就是一下子就站到了宇宙的高觀山上,這個景象就是我站在宇宙的高觀山上看到的女神在宇宙大地上的投影,它比我們宇宙中所有一切景象集合起來的景象還要壯觀,很顯然,人不可能,但是神卻能夠把所有一切景象集中在一個簡單的形象中,看見這樣一個形象就看見了一切。

    在我進行“月夜行動”期間,這片竹林里除了這個景象外,還出現了很多其他的景象,千奇百怪,應有盡有。當然,這裡說的景象都和“女神在天空中的倒影”一樣,只是我的幻象。它們有的像“女神在天空中的倒影”一樣壯觀,有的不如“女神在天空中的倒影”壯觀卻有自己的無可替代的特色,有的出現了就像“女神在天空中的倒影”一樣不再消失,達到它的巔峰狀態後一直那樣保持著,有的則出現和達到它的巔峰狀態後就慢慢消失了,為其他的景象的出現留出位置。每天晚上,出去行動和行動完了回家,一進這片竹林,我就包圍在這些景象之中,它們全都在向我燃燒、吶喊、展現、召喚、要求和命令,也在向我歌唱和舞蹈。  

    對於這些幻象,我不僅恐懼,對它們的莊嚴、崇高和美充滿了顫慄和神往,也在思考。我當然要思考了。它們到底是什麼?乍一想,它們似乎不難理解,把它們解釋成“睜著眼睛做的夢”就什麼都有了。可是,我不得不承認,就算如此,它們也不像“如此而已”那樣簡單。

    首先,它們顯得是嚴整的、有規律的,並不像初看起來那樣混亂。針對它們,我不得不發明出了“內心的結構”一詞,意思是,這些形象並不是任意產生的,而是我們每個人天然就有的,只要是人就一定有,它們潛藏於我們內心深處,就好像拍攝好的電影貯存在膠片盒子裡一樣,看見這些形象就是它們因為受到了激發而像電影放映那樣放映了出來,並且要看到它們也只有通過像我這樣的辦法把它們激發出來,用其他的辦法都是不可能的,比方說,用醫學解剖的辦法打開我們的心臟那種辦法就不可能見到這種“內心的結構”。

    一段時間,我甚至懷疑我的身體在我心臟所在的部位已經有了一個對穿我身體的洞,我敢低頭一看,就能夠看到這個洞,從我身體的這邊看到我的身體的那一邊去;天國的放映機在我背後,它放出的光芒從我背後射進我身上這個洞,我這些“內心的結構”遇到光芒投射了出來,我就看到了這些形象。我還鼓起了好大的勇氣低頭看,雖然沒有看到這樣一個洞,但我不懷疑這些形象就是“內心的結構”,是人人都有的,只要他是人。  

    其次,我想如果按照爹教我的那種哲學來設想幻象,也即我所說的“睜著眼睛做的夢”,就得設想我看見的幻象僅僅是我大腦里的一種光和電的活動,這些幻象看起來像是在外界的時空中,其實它們從來也沒有走出過我的腦海。既然如此,我覺得它們就應該我在哪裡它們就“跟”到哪裡才對,就如同雙眼冒金星那種現象,金星總在眼睛的前方,不管人轉向哪裡,都看見這些金星,人走動,這個金星也跟著動。但是,我看見的這些幻象有相當一部分不是這樣。就以那個“女神在天空的中倒影”的形象來說,它始終也在那個位置上,並不因我動它就跟著動。它始終也在竹林里那個特定的位置上,我們一般所說的實物也可以遮住它讓我看不見它,就如同是自足地存在於那裡的一個外界的實物一樣,儘管我總是看到它的“正面”,看不到它有側面和背面,還要麼就一點也沒有看見它,要麼就看見了它整個,不可能如看外界實物那樣,可以看到它的一部分。

    我不得不發明出“情景激發”這樣一個說法來解決這個困難。意思是,外界某些地點對於我個人的精神和心理有特殊的意義,只要這些地點出現在我視野里,我的這些“內心的結構”就會受到激發而讓我產生幻覺,而且使這些幻覺看起來像是存在於這些地點的某種“東西”,實際上卻是一種外界和我的心理共同作用而產生的一種幻覺。  

    到了這一步,對這些幻象我的問題還沒有完。是什麼誘使這些幻象產生了出來?假定真有所謂“內心的結構”,它們就是我這些“內心的結構”受到了激發,那是什麼激發了這些“內心的結構”呢?我相信它是源於我命名為“特殊的恐懼”的那種恐懼。沒有誰比我更熟習這種我命名為“特殊的恐懼”的恐懼了。我每次進行完“月夜行動”回家,一進入這片竹林,就立刻在這種恐懼之中了。這是一種對鬼神之物的恐懼。“女神在天空中的倒影”這個形象的出現就是因為我怕看到“女鬼梳頭”。他們說,晚上行走在這片竹林里弄不好就是要看到“女鬼梳頭”的。我不相信有大婆所說的那種鬼神的客觀存在,但是,夜裡一個人一進入這片竹林卻會如此不可抗拒地陷入到這種恐懼之中。這麼說來這種恐懼並無特殊之處,只不過是迷信罷了。但是,我沒有這麼簡單。由於我總是深陷在這種恐懼之中,總是在體察它、思考它,我最後的結論是,這種恐懼實際並不是那麼一種對鬼神的恐懼,這種鬼神就像人或物那樣客觀存在於外界,人們可以遇到它們,人們對它們很害怕,很害怕遇到它們。這種恐懼是對虛無的恐懼,它絕對不是對外在某種具體存在或可能存在的東西的恐懼,與我們對豺狼虎豹的恐懼有本質的不同,恰恰是對沒有對象、沒有物的恐懼,對“無”的恐懼。而且這種恐懼就和“內心的結構”一樣,是人人都有的,人人與生俱來的,人在黑暗中、孤寂中這種恐懼最容易被激活。不過,人們把這種恐懼說成了對鬼神的恐懼也沒有錯,對在這種恐懼中所恐懼的那個“對象”沒有比把它形容為鬼神更確切的了,我們是無法給這個“對象”命名的,只能形容它,而“鬼神”是對它最好的形容。  

    至此,我對我遭遇的這些幻象算是有了一個令自己基本滿意的理解和解釋。但是,我的“月夜行動”沒有停止,這些幻象也以其自身的“規律”演化和深化,接下來出現的一些幻象似乎就無法像這樣理解和解釋了。

    第84章 第 84 章

    這種幻象第一個出現的是一個我命名為“連體鬼”的幻象。那天晚上,我行動完了回家一走進那片竹林,就看見前邊不遠處那個除非我放棄我的原則我就不得不從那兒經過的地方,立著一個大鬼,它像是□□連在一起的兩個大鬼合成的,也像是一個大鬼但有兩個上身,兩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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