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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他們什麼也沒有看見,什麼也沒有意識到,什麼也沒有感覺到。一切都嚴格符合他們認定的“普遍必然規律”,一切都能夠用他們認定的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完全解釋清楚,發生了一切和一切不可思議的事情,但它們的不可思議都只是表面現象,或者說只是我個人的錯覺或幻覺而已。我做一切和一切,我犧牲了一切和一切,就為讓他們看到,哪怕是他們的一個人看到,那麼些東西是真實和美好,而真實就是真實,美好就是美好,那麼些東西是多麼虛妄和醜惡,虛妄就是虛妄,醜惡就是醜惡,但是,我做一切和一切,犧牲了一切和一切,卻只讓那虛妄的更加真實,那醜惡的更加美好,而那真正的永恆的美好則對他們更加遮蔽,而且,虛妄的更加真實、醜惡的更加美好、真正的永恆的美好則對他們更加遮蔽也僅僅只對我個人才是如此。

    第171章 第 171 章

    15

    但是,“行動”卻必須進行到底,也只有進行到底。從我按照“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的永恆必然規律而在這次“行動”的第四次考試中一落到底之後,從第五次考試開始,我就按照同樣的這個永恆必然規律,也就是按他們所說的“矮子爬扶梯”、“一步一個腳印”一次考試上升一個名次,直到又考穩穩噹噹的第一名和滿分。當然,除了每次考試上升一個名次外,所謂“前五名”的“分數等級圖”仍然要一如既往地製造出來,其中任何一個細節也不能忽視,誰考其他幾個名次,每人考多少分,都得事先就定下來,結果不能有半點差錯。所有這些也都做得完美絕倫。實際上,只有在這種事情上才有完美絕倫,其他任何事情,說它們完美絕倫,都不過是在盜用完美絕倫這個詞。  

    這幾次考試,我每次考試都上升一個名次,也每次都仍然讓他們特別器重的那個“第一名”考第一名,如果是考數學,那就是滿分,如果是考語文,就考98分以上。他們說語文不同於數學,要得滿分幾乎是不可能的,我這是為了顯得真實而這樣做的。這樣,在最後一次考試中,這次考的是數學,我和這個“第一名”都考了滿分,並列第一。在最後這一次考試里,我放出大鬼去完成我授予它們的任務,我自己則完全恢復了本相,在考試中不再是一個異己的靈魂和頭腦在答題,我只是它的工具,而是從前那個張小禹在答題了,我考出的也完全是自己本來的成績,也考出的完全是我自己的答題風格。

    在最後一次考試的時候,我當然指的是在“一小時不多一小時不少的182.5天的行動”中的最後一次考試。這一天,為了結局的“絕對完美”,我還做了一件事情。實際上,這也是在這個“行動”開始的那一剎那就已經定下來了的,沒任何人可以改得了,沒有任何事可能影響到它。

    這件事情就是這最後一次考試前,“總負責老師”們宣布今天的考試推遲,全體考生請到操場集合,要給我們開一次學生大會,學生大會會開一定的時間,校長將親自向我們講話。他們這其實全都在依我放出去的大鬼所要他們做的在做,分毫不差,毫釐不爽。  

    在所有老師的指揮下,我們很快就在操場集合好了。操場分內操場和外操場,內操場比外操場高一坎,我們站在外操場,站成方方正正的一大塊,朝著內操場站著,也靠近內操場那道坎站著。校長出現了,站在內操場的坎上向我們訓話。

    校長就是我前文提到過的任校長,為了我的事情,爹去找他,還給他送了兩瓶酒,他卻以嚴正的理由拒絕放我一馬。作為一校之長,他對於我們是高在天上的神秘人物,雖然我已經出入中心校不知多少次了,卻也僅屈指可數的幾次遠遠看見過他的身影。這是他第一次向我們訓話,也是第一次隆重莊嚴地向我們訓話。

    這其實是必然的,任校長將向我們講什麼、為什麼會講這些也是必然的。這不只是說在我那種神秘力量的操縱下是“必然”的,而是說不考慮這種神秘力量,它也是必然的。如果它本身不就是必然的,我並不可能如此完美地操縱他們。我只不過是順勢就勢利用我可以利用的而已。

    不管“總負責老師”們在我的事情上摻雜進了多少他們個人的感情,任校長在我的事情上也完全站在公正的立場上,是真正出於對社會、國家、人民的責任感,出於對他所理解的教育事業的忠誠。即使可以說這個公正只是他理解的公正,他也完全不是因為私人感情而不放我一馬,非要讓我在他的學校“改造”過來,他也同樣不是聽信了“總負責老師”們的讒言,“總負責老師”們也沒有向他進過讒言,他們向他匯報的都是實話,即使只是他們理解的實話。  

    我們規規矩矩、鴉雀無聲地站著,都仰著頭看著他講話,只有我一個人仍然是那樣垂著頭的,臉上仍然是那種極樂的笑容。我這樣的一個姿勢是始終如一的。中心校的全體老師如眾星拱月似的站在任校長旁邊或後邊,如我爹那樣的民辦教師則和各自的學生站在一起。

    九點鐘了,太陽已高高升起,從背後直照著我們。如果這時候不是太陽能夠這樣從我們背後直照著我們,我就不會“安排”這次行動,甚至於整個這次“一小時不多一小時不少的182.5天的行動”都有可能不會發生。我們這個地方,本來多雨,尤其是多毛毛雨,陰天和雨天非常之多,但這幾年卻連續大天干,已經連續三年大天幹了,幾乎天天都有好太陽,就像我在電腦前打這些文字時在我打工混生活的北方所見到的一樣,這為我這幾年的各種“行動”提供了一種必要的便利。兩年前,我的“月夜行動”也進行了半年之久,就沒有遇上一個雨天,在這半年裡如果像常年那樣連續下上一兩個月的綿綿陰雨,我的“月夜行動”就只有無疾而終了。在二十多天對上帝黑暗與光明的觀看中我好多天都是在外面動也不動地站一整天,但天上也沒有落下過一滴雨。這次“一小時不多一小時不少的182.5天的行動”也是這樣,天老爺再次幫助了我,在這次“行動”最後這個行動中,它更幫助了我。

    我被安排站在第一排正中央、也正對著任校長、我向前走兩步都能摸著任校長的腳的位置上。有這次學生大會和任校長親自給我們訓話,就因為我,所以,我被老師們有意無意地安排在這裡是情理之中。陽光從後面照著我們,我後背上半身整個被陽光照著,和我站一排的同學都這樣,但是,我這個上半身沒有影子,完全沒有,我背後那個同學投射在我身上的影子都能夠在我前邊的地上看到,不同的只是比它實際應該所是要短一些,而且邊緣處還有一圈淡淡的輝光,這也是所有“穿透”我無影子的身體投射出去的他人他物的影子的特點。和我站一排的同學的影子都顯得較長,也全都清晰端正、整齊劃一地印在地上,特別是那一顆顆腦袋和一個個脖子的影子,簡直就像是無比精確標準地用濃墨畫在一張巨大的黃紙上的,讓我特別強烈地聯想到我們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就是一台機器的影子,而這一排腦袋的影子就是機器上一排螺絲釘的影子。然而,在這一排如機器上的螺絲釘的影子中就是沒有我的腦袋和脖子那本來應該有、必然有、不可能沒有的影子,完全沒有,一點兒也沒有,真正鬼神地完全沒有,一點兒也沒有,就像一個絕對不可能有空缺的出現了個空缺,一個絕對不可能有中斷的它中斷了,一個絕對不可能停下來的它停下來了,一個絕對不可能不在場的它不在場了,一個絕對不可能有的它有了,一個絕對不可能出現的它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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