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拉閱讀上一章

第164頁

    又到我解大#便時,他有了新發明。這是必然的,是我一開始就知道的。他註定會從下賤走向下賤,一次比一次更下賤,也註定會從崇高走向崇高,一次比一次更加崇高。我到了茅坑邊,就發現他已經在茅坑裡我通常解大#便的那個位置上放了一把青草,青草上放了一張剛撕下來的雪白的紙。他說:

    “你看,我已經給你鋪好了。你就解在這張紙上。這樣我就可以看出你解的多少以及其他相關的情況了!”

    這樣,我每次解大#便還沒有到圈房,他就叫道:“別忙!”我到了茅坑邊要等著,等他在茅坑裡我的大#便落下去的那個位置上鋪上一大把青草,再在青草上鋪上一張雪白的紙後我才開始解大#便。青草和紙是他提前就準備好了的。有時,茅坑裡的糞水剛挑過了,糞水的位置就很低,他鋪那把青草和那張紙就很費力了,人的整個上半身都伸到茅坑裡去了。我冷漠地,也是崇高和莊嚴地看著跪在那裡整個上半身都伸到茅坑裡去了的他。是的,我相信我就是在從崇高走向崇高,從莊嚴走向莊嚴,直到我完全毀掉和消失,化為虛無而成為崇高和莊嚴本身。

    一天,我為解大#便來到圈房,一進圈房就看見他已經為我準備了個糞桶子。我一看就知道他又要對我做什麼了。他正色地對我說:  

    “從現在起,你的大#便就解在這隻便#桶里,由我給你倒入糞#池!這樣,我更能檢查你的大#便。我要看它每次的量是不是一樣的,每次解大#便所用的時間是不是一樣的,這次和上次解大#便之間所隔的天數、時間是不是一樣的!每次要這幾個都是一樣的,或者出入和差別不大,才能證明你在解大#便上是不是作了假,企圖騙人又騙你自己!”

    附帶說一句,什麼便#桶、糞#池、廁所都是爹的稱謂,我們溝里的人管它們叫糞#桶子、茅#坑、圈房,爹這麼稱謂是因為他是一個知識分子,他是公認的我們溝里最有文化和最有真才實學的知識分子。在這裡我說出這個是因為,一個封閉的社會它會在所有方面都是封閉和保守的,包括在解#便這回事情上。在我們溝里,誰把大#便解在糞桶子而不是茅#坑裡,那是要遭人笑話的。就是寒冬臘月大冷天,夜裡那些需要解大#便的人,如果不是有重病在身臥床不起,也不會有人不去茅坑解大#便而為圖方便把大#便解在爹所說的便#桶里,即使不是完全沒有。所以,爹對我這麼做是他那種必然的“發展”和“進一步”,相應的我也感到了更新的和更深重的傷害,而只要是傷害,它就會轉化成那種黑和冷而添加到家裡已經有了、已經到那程度了的黑和冷之中去。  

    他守在我身邊解大#便,他稱為便紙的東西他親自拿著,完了,由他親自交給我,就像他在多麼有耐心和貼心地服侍一個病人。我接過他遞過來的便紙擦了屁股,剛要把便紙隨手放到便#桶里,他叫起來:

    “給我給我!每次你都要把擦完屁股的便紙交給我,由我給你放到糞池裡去!一是我要檢查你是否照我說的認真、乾淨地擦了屁#股——這是可以從你擦完屁股的便紙上看出一些的!二是不要讓你擦完屁#股的便紙把你解在便桶里的大#便遮住了,影響我對它的認真檢查!”

    就這樣,我每次擦完屁股的紙都要交給他,我執行得毫不含糊。他執行得就更不含糊了,每次都要把我交給他的他所說的便紙展開來認真、仔細地看,那樣子就像他是一名有很高的敬業精神和專業知識的醫生在檢查一位患者的大#便,只不過他檢查的不是我的生理上病患而是我的人品、人格、品格等方面的問題。有好幾次,他都要我把屁股撅起,看我是否把屁股眼子擦得如所他教導的那樣乾淨。他甚至還正色而莊嚴地對我說,他每次都要這樣檢查,我要每次都主動、積極地配合他。而對這個,我實在是難以做到真配合他,它和他要我當眾脫褲子一樣,是我怎麼也無法克服的羞恥和艱難,每次最多只能將屁股對他似撅非撅地撅一下。

    可是,無疑的,正因為我做不到、他也讓我做不到在亮□□給他看這回事上他對我的要求,對於他那顆已然那樣了的靈魂,就是他又多了一條更認真、更扭曲萬狀病態萬狀地檢查我的大#便,一定要在我的大#便中找到一切的理由了。我看得到他和我一樣,就是在從黑暗走向黑暗,從地獄走向地獄,這也是他的靈魂的深刻的需要,不管他的黑暗和地獄和我的是不是同一種黑暗和地獄。我們家在一個就只比我們家的房子略大一點的鐘型的罩子裡面,這個罩子之堅硬是沒有誰能夠出得去的,這個鐘型的罩子就是我們一家人永遠的家園、永遠的墳墓,而罩子外面則是無邊無際的火海,有時則是無邊無際的冰原,誰敢立於其中瞬間就成一根冰柱。爹已經對突破這個罩子到外面去和對罩子外面的世界沒有任何嚮往、夢想和希望了,所以,他把他的一切轉向了腳下冰冷堅硬的地面。這可不是他要挖一條地道通到外面的世界裡去,而是在這裡尋找黑暗和地獄,並從黑暗從走向黑暗,從第一層地獄下到第二層,從第二層下到第三層,直到在第十八層地獄裡滅亡。對於他來說,在我解#便的事情上這樣對我,還每每必有必然性和決定性的“更進一步”、“更上一層樓”,毫無底線,逢底線就必逾越之,就是在尋找黑暗和地獄,並在向加倍的黑暗和更深層的地獄奮勇前進。在這個過程中,他也和我一樣,體驗到的是探索真理、研究真理、直面真實、承擔真相、拯救自己、拯救一切的那種感覺。

    我解完大#便了,他蹲在那隻便桶前檢查我的大#便,他就差把頭埋進便桶里去了地檢查還不夠,還把便桶拿到圈房裡光線亮一點地方去看,緊鎖著眉頭看得那樣深,就好像他通過這種查看就能夠在我的大#便中發現一張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就在我的大#便裡面,只不過唯有通過他這樣的查看才能找出來。他越來越長時間地查看和研究我這些大#便。我早已經是每次他不弄完他這一套或弄得差不多了我不會離開了,就站在旁邊看著他。當然,這並不是我故意要站在旁邊看他,而是他要求他檢查完了吩咐我可以離開的時候我才能離開。他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我的大#便對於他已經完全不是大#便那樣的東西了,而是那種他所說的組成世間萬物的“物質”了,而世間什麼都僅僅是這種“物質”,人是,大便也是,所以,大#便對於他已經和乾淨不乾淨、臭不臭沒有關係了,他對人什麼態度就會對大#便是什麼態度,反之,對大#便是什麼態度對人就會是什麼態度,在他的潛意識深處就是他這樣對待我的大#便就是在對待我本人,我不是也不可能是別的什麼,就是他正在查看和研究的大#便而已,這也是他需要我在一旁看著、有一個人一旁看著他這些作為的原因——他把這表現得已進入化境了,這是看得出來的。所以,很自然的,他那樣查看和研究我的大#便還不夠,那根又長又細的、顯然是他始終把它保存得很好的棍子又現身了,好像這根棍子真的是一件多麼特殊、精緻而重要的檢查我的大#便的工具,離了它是不行的。他從這根棍子上折下一小截,把便桶里的大#便撥開來挑起一些在棍子頭上,挑到高過他頭頂的地方細細地、長久地打量、研究,就像他都鑽到大#便里去了,就像他所要做到的、對它致命的需要的就是鑽到大#便里去。他這樣做了之後,還轉過頭來對我說: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已經是最後一章了 »

第164頁

你剛剛閱讀到這裏

返回
加入書架

返回首頁

書籍詳情 返回我的書架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