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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個天堂里看見了無邊的荒野,無數無邊的荒野,每一個荒野上都是成群結隊的動物,老虎、獅子、大象、牛馬、羚羊、斑馬、駝鳥、豹子、梅花鹿、袋鼠、熊、龍、麒麟……各種各樣的動物應有盡有,人間叫這些名字的動物大多數我都只是聽人們和爹說起過,而在天堂我全看到了,每一種動物的數目都不計其數,它們在荒野上自由無礙地奔跑嬉戲,每一個動物都展示出了無窮的勝似烈火燃燒熔岩爆發的生命的活力,每一個動物都需要比天地還要大的荒野供它嬉戲玩樂,每一個動物都擁有這樣大的荒野供它嬉戲玩樂,每一個動物都像所有動物一樣令人嘆為觀止,每一個動物都是獨一無二的,每一個動物的每一瞬間也都是獨一無二的。所有動物全是由那種光組成的,所有的荒野也全是那種光,每一個都是可以看穿看透的,每一個動物的身體裡都是無數天堂的景象,無數無邊的荒野和生命的景象。我看全看清了所有這些動物,看全看清了它們每一個、每一個的每一瞬間,看得無限分明和透徹。
我同時看到了數以千計的天堂里都是這樣的動物和荒野的景象,但是,每一個天堂里的動物和荒野的景象都是不一樣的,每一天堂的動物和荒野的景象的每一瞬間也都是不一樣的,每一個動物和每一個荒野的每一瞬間的景象也是不一樣的,我同時把數以千計的天堂里的所有這些景象全都看見得無限分明和清楚,相比之下,我就從來沒有如此看清楚看分明過世間任何事物。所有這些景象都是純粹的光組成和變幻出來的,燦爛得就如同無邊的熔化的金子的海洋,不是所有這些景象的總和就像無邊的熔化的金子的海洋,而是每一處景象,每一個動物的每一瞬間的景象都燦爛得如無邊無際的熔化的金子的海洋。只要我敢放眼過去,我就能在每一處每一點都看見無邊無際的景象,看見無數的天堂。
我在一個天堂里一下子就看見了阿房宮。是的,是阿房宮。爹向我描述的阿房宮的壯麗景象我無法想像,但沒有想到在這天堂里說看見就看見了,全看見了,看見了它的整個和它的一切,它的每一座房子、每一個院落、每一條街道、每一個走廊、每一個飛檐翹壁、每一道門和每一道窗,而且不只是一個阿房宮,而且數以千計的阿房宮的所有一切,那是千百萬種景象,每一種景象都各不相同,它們整體構成了一個無窮複雜和獨一無二的景象。突然之間,仿佛是受到了一聲號令,無數的天使和仙女從這些天堂里的阿房宮裡的無數間房子裡湧出來,頓時我看到了比天上的星星都還要多數倍的天使和仙女,但是,她們每一個都是她們自己,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無窮無盡的她們自己,她們每一個一轉身一移步那景象都足以將無數的天地橫掃一空,她們每一個裡面的景象都無邊無際無窮無盡所有人間天上的一切應有盡有,她們每一個的面容都如集中了千萬個金光子太陽的明亮那樣明亮燦爛,她們不計其數,但是,她們每一個所擁有的院落和房間的空間是無限的,她們每一舉手投足都使她們所擁有的空間一下子就充滿了無數的世界,每一個世界都獨一無二、美侖美奐。
我同時在數千個天堂里都看到了阿房宮,每個天堂里都有數千個阿房宮,每個阿房宮都湧出了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多得多的天使和仙女,我看清看全看透了她們的每一個、看清看全看透了她們每一個的每一瞬間,看得無限了了分明,她們每一個的每一瞬間的美麗燦爛使我不懷疑她們每一瞬間都直接從上帝那裡得到了一個“美”,它比宇宙中所有恆星的光集中起來還要明亮燦爛,比人間所有愛和情集中起來還要熾熱溫暖,她們每得到這樣一個“美”,我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也得到了這樣一個“美”。這種“美”,在人間,我只多少在女知青小彭那裡得到過。我們家的柴禾是不夠燒的,不得不買炭燒。炭燒到爐火純青的時候,炭裡面是晶亮燦爛刺目,這曾讓我深深入迷。對於這種“美”,一切就好像是我曾在小彭那裡得到就是一灶爐火純青的炭火,而這些天使和仙女的每一個的每一瞬間讓我得到的都是足以把宇宙、無數的宇宙裝滿的爐火純青的炭火。
有那麼幾個時候,幾個天使和仙女一轉身一移步之動人心魄似乎超過了所有其他天使和仙女,也超過了她們自己以前的展現,仿佛是突然從上帝那裡射來了一道上帝不會輕易恩賜給誰的特別強烈的光芒,這既使她們一下子那樣異乎尋常地明亮燦爛,又使她們的身影一下子投射到了那道從天頂直抵大地的無形的牆上,對這道牆我一直以為它是存在的,它那邊就是我正面對的超自然的光明和黑暗世界,它這邊就是我們一般所說的現實世界,這幾個天使和仙女的身影一下子投射到了這道牆上,它們每一個都像是比天地還要偉大,至於其美我無法形容,同時,我還看到這幾個身影又投射出了它們的影子,這影子投射到這邊這個一般所說的正常現實世里來了,我整個人都在這幾個影子裡了,我們整個山村也都在這幾個影子裡了,我相信這時候全世界和半個宇宙也都在這幾個影子裡了,宇宙中最遠的意識生命都驚動了,沉醉在這一瞬間被上帝的手摸了一下的至福之中。在這幾個瞬間,我不僅沉醉在靈魂被上帝的手摸了的體驗中,還看到了自己的靈魂比天地和宇宙還要廣大,因為我看到這幾個影子全都同時完整地投射在我靈魂里的。
自從天堂門為我打開之後,在戶外我還待了三天時間,每天照樣在平時的那個時候起床,背上書包走出家門,但是,最多能夠走到我們院子外那塊私人菜地里,連那條大路上也到不了,就站在那裡如有罪在身地垂著頭動也不動直到天黑。
在這三天時間裡,那光明一邊展現出無數不同的景象,一邊不斷增加其亮度。所有那些景象都是由同一種顏色的光組成的,光充滿了每一處每一點,沒有一處一點不為光絕對充滿,但是,所有的景象又全都各不相同,所有景象也全都被我看得了了分明,相比之下,世間事物無不是在雲裡霧裡,我們只見到了它們的抽象的輪廓,甚至於只是一個抽象的概念或符號。這些景象變幻莫測,一瞬間是一種景象,下一瞬間就是另一種景象,我在每一瞬間看到的都是千百萬種景象,每一景象都獨一無二,每一種景象都被我看得絕對清楚分明。每一種景象也都讓我感到自己和一切被“它”照亮、被“它”賜福。對於這個“它”,如果一定要我命名,我只能命名為上帝。多少景象都像是突然得到了“它”超過其他景象和這些景象自身以前的賜福,那種明亮燦爛不僅如神一般,而且在這一瞬間我感覺到了我無法不感覺到的極樂。就是這類東西不僅讓我每天最多只能走到院子外那塊私人菜地里站在那裡動也不動直到天黑,還讓我意識到我得躺下來動也不動,我得不吃不喝不動地躺著,直到任何時候。多少次我都差點就在菜地里躺下去了,躺下去就不會再動了,直到任何時候。這不是因為我感到自己無力或疲倦,只是因為我意識到自己只有完全放棄自己、放下一切,處於完全的被動的狀態,我才可能接受這樣不斷湧來和不斷增強加大的美,不然,我完全可能被它一瞬間的賜予所砸垮。這種美的每一點滴對於人都勝於足以一瞬間就淹沒世界的洪水整個向他湧來,勝於將整個世界一下子傾倒在他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