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頁
別提“總負責老師”有多麼高興了。他滿面紅光,神采奕奕,真的是就像再差一步就可以和我一樣,放射可以看見的虹光了。他不知道,就是“你在知識的掌握上有重大缺陷”這個似乎合情合理的理由都是我預先放進他腦子的,一開始就放進他腦子裡去了,並要他在這個時候“用”上。當然,這種理由本身就是他們容易找出來的,我也只不過是因勢利導地利用他腦子固有的東西。他滔滔不絕講的這一切都是在我的意念控制下講出來的,儘管也都是我順勢就勢利用他腦子裡本來就有的東西。每次我提前就知道他叫我來會對講什麼,怎麼講。
“總之,你這次考試的情況,你這幾次考試的情況,和這個世界上任何事物一樣,都充分地反映了你的一切也是完全符合馬克思主義的真理的,絕對不可能違背馬克思主義真理。
“你不管有多麼聰明,哪怕是天下無雙,你也一定會在前進的道路上遭受挫折,甚至於重大挫折,經過多次反覆後沒有上升,沒有突破那個難關,反而一下子一落千丈,跌入深淵。這是事物的普遍必然規律。
“不過,不管我們遭受多麼大的挫折和失敗,也不能氣餒,因為,道路雖然是曲折的,前途卻是光明的,只要我們信心堅定,不畏勞苦,不畏犧牲,總結失敗的經驗,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我們就一定能夠矮子爬扶梯一步步趕上來,而要那時登上的勝利頂峰才是真正的勝利頂峰!”
“總負責老師”講完了這些,還意猶未盡地哈哈笑著說:
“現在你明白了吧?我們是不可能違背馬克思主義真理的,是不?我們是不可能一口吃一碗醋湯麵的,是不?我們是不可能拔著自己的頭髮飛上天的,是不?
“說來不應該再提說你的過去了,至少是暫時不應該提了。但是,我這裡還是要提一下。
“你的過去給人的印象就是你在學習上還真能夠不經過一個曲折、艱難的過程而一步登天。這還不是全部。我甚至感覺到你在思想上本來就對馬克思主義真理是有所懷疑的,你要用,甚至於也在用你自己個人的眼光去審視她和判斷她。實際上,這一點在你好多作文中體現得十分突出。當然,你並沒有直接公開地反對馬克思主義,也沒有直接公開地表達過你個人的觀點,一切都是從你的作文的行文中間接透露出來的。我記得我們曾說你有反社會主義傾向,甚至有反黨傾向,那絕不是空穴來風,那是有實實在在的依據的,即使這些依據大多只是我們的一種感覺。”
“總負責老師”說到這裡,現場的氣氛頓時顯得凝重了。不過,事實卻是我和爹不必像過去聽到他說這樣的話那樣發抖了,因為,他這次這樣說那已不是當初說這類話那種意思了。
“這真的是一個非常嚴重的情況,”“總負責老師”接著說,“是的,馬克思主義的真理怎麼可能是我們應該去懷疑的呢?怎麼能夠是我們用自己個人眼光去審視它、判斷它的呢?再說了,對馬克思主義的真理,就是我們用自己個人的眼光去審視它、判斷它的結果也必然是發現它是顛撲不破的普遍必然真理,是全人類迄今為止最科學、最正確、最革命的思想指南!是絕對時時、處處、事事都適用的!
“不過,我提了提你的過去,那是為了強調,你這幾次考試,還有你整個人身上這段時間看得出來的十分明顯的變化,我們可以確定,至少不是作最終結論而是暫時結論地確定,你已經充分認識到你不可能違背馬克思主義真理,誰都是不可能違背馬克思主義真理,不是我們高於馬克思主義真理,而是馬克思主義真理高於我們,高於我們每個人,高於我們一切人,高於一切,你以前那些看似沒有一個過程就能一步登天,不見一步一個腳印就能夠次次都取得好成績,那都是自欺欺人的假象,只有經過艱難曲折、經過重重險阻、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挫折,百折不饒,才可能取得真正的好成績!”
第168章 第 168 章
12
我成了“總負責老師”辦公室里的常客。我沒在中心校時,他們在盼我等我,我一到中心校或考試一結束,我就立刻會被叫到“總負責老師”的辦公室,老師們一大群。他們對我已經不只是欣賞和喜歡了,雖然仍是居高臨下、盛氣凌人,反覆強調我始終也是控制在他們手裡的,反覆強調“需要長期觀察”、“謹慎評估”、“暫時結論”,卻不能掩飾他們對我都已經幾乎是如對“神”的感恩戴德和膜拜了,雖然他們當著我的面誇誇其談、滔滔不絕的是在神化他們想要把它們神化、我之所以是他眼中的“問題學生”、“問題人”就因為我沒有視它們為神的那一切。
我在內心把每次考試所謂“前五名”的分數稱為“分數等級圖”,對每一次考試我要創造出來的就是“絕對完美”地契合他們內心複雜、隱秘、陰暗的預期和欲望的“分數等級圖”。他們不厭其煩地分析、闡釋、宣講這個“分數等級圖”,完全不顧他們絕對不可能自圓其說,註定漏洞百出,自相矛盾,處處違背他們所說的“普遍必然真理”。但是,這些就好像是情人之間、人神之間的激動混亂的交談,再詞不達意、漏洞百出,甚至於醜態百出,那也無關緊要了,重要的只是要讓快樂如湧泉般地流出。
他們之所以這樣興奮和快樂,已經把我當成“神”了而不自知,無疑不只是因為他們內心那麼多複雜、隱秘、陰暗的預期和欲望都得到到了絕對完美的滿足,還因為它們竟然都能得到絕對完美的滿足,並且這顯而易見是我給他帶來的,且不管是如何帶來的,是否違背他們的“馬克思主義真理”。
在“總負責老師”的辦公室,每次都是“總負責老師”信馬由韁、海闊天空地侃侃而談,所有其他老師頻頻點頭稱是,而我無限美好、幸福地笑著,不發一言,不回答一個字,不會報之以點頭或搖頭,他們也好像完全理解我,也不要我回答,不要我點頭或搖頭。一種無形的真正的精神的光瀰漫在我們之間,我們之間是從未有過的和諧融洽,就好像我們都是同類的魚兒,浸淫在這種光芒中就是自由自在、和諧無間地生活在同一片水域裡。
“總負責老師”眼裡閃耀著異樣的光,每個老師眼裡都閃耀著異樣的光,這是他們的眼睛以前從未閃出過的光,就好像他們都快像我一樣看到我始終也看著的那些壯麗的天堂事物了。只有爹的眼睛裡顯出他是有些疑惑的,有所保留的,儘管就是在他眼睛裡也閃著一樣的光,只是沒有“總負責老師”們那樣灼亮。
“總負責老師”眼裡就好像看著全人類、全世界、全宇宙,看著他所信奉的“絕對真理”在全人類、全世界、全宇宙的每一處每一點都閃耀著無限璀璨有如上帝般的光芒,他看什麼看到的都好像只是這個璀璨,這個“絕對真理”。我知道我眼睛裡的閃耀不知超過他多少,這是我始終垂著頭避免他們與我的眼睛對視的原因,因我怕嚇著他們。不過,我發現自己完全可以直視“總負責老師”的眼睛,讓他可以看到我的眼睛,但是,他就算看我的眼睛的時候,他眼睛裡那個“絕對真理”也像一堵牆,擋住了他看入我的眼睛的視線,他實際上對我是視而不見的。我發現他們全都對我是視而不見的。我發現,這隻有在我現在這種奇特的狀態下才可能發現。我相信,誰見到我眼睛裡這種閃耀,誰都要麼瘋掉,要麼頓悟,但他們全都對我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