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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無並不存在,並不是有一個東西或一個地方,它的名字叫虛無。虛無也絕對不是空無一物的時空。虛無什麼也不是。虛無不存在。虛無不能生存在,存在也不會回歸虛無。如果存在能夠從虛無中來又回到虛無,那麼,虛無就成了存在。所以,存在是絕對、無限、永恆,萬事萬物的究竟真相是絕對、無限、永恆。絕對、無限、永恆不是虛無飄渺的上帝,更不是抽象空洞的概念。存在是絕對具體真實的,存在就是絕對具體真實本身。我總是意識到有存在而不是一無所有,就是我總是意識到存在的絕對具體性和真實性,存在就是絕對具體和真實本身。我們要完全、徹底地置身在虛無之中才能觀看到這個絕對具體真實本身是什麼樣,意思是我們自己個人要獲得那樣一種觀看世界的態度和眼光,在這種態度和眼光中,已經放棄了對事物進行任何比較,確切地說,完全放棄了事物本身和完全放棄了自己。那是在心理、精神、靈魂層面完全、徹底地放棄了這一切,同時卻在進行高度清醒而凝注的觀看。
“完全可以想像,我這樣觀看,最終看到的會是什麼?就只可能是絕對的光明,絕對的美。並不是有一個東西一個物或許多東西和物,它們是美的,而是它就是絕對的美本身,從它是美方面說,它是絕對真實的,是真實本身,從它是什麼東西什麼物方面說,是虛無,連一顆電子的真實性也沒有。它也不是存在於時空中的絕對的美,這時候,我們通常所說的時空也瓦解了,因為和時空真正相對的也是虛無。這時候,我也許會有時空感,但它只是我的感覺了。它是對世間所有事物絕對、無限的超越,對整個宇宙,如果有無數的宇宙那就是無數的宇宙,無數宇宙的一切,如果有上帝和天堂的存在,那就包括上帝和天堂,如果有魔鬼和地獄的存在,那就包括地獄和魔鬼,絕對和無限的超越,以致不得不說,相對一切存在者來說,它是‘虛無’,一切存在者相對它來說也是‘虛無’。
“然而,它並不是真正的虛無,而是,它對一切存在者的超越走得有多遠,它就有多麼美,多麼生動,並且就是這種美和生動本身。它呈現為光明的形態,只是因為在世間,光是最美的事物,它取了這種世間最美之物的形態向我呈現,但是,我哪怕只是聊勝於無地見識了它的一點點,也知道了,世間任何光、所有光在它面前都比岩石在光面前還要粗糙無數倍。無數倍就是無數倍。它已經完全超越了我們的語言所能描述的範圍。如果它向我們開啟並顯現出來,它的強烈耀眼可想而知。那就是絕對和無限的強烈耀眼,正如它是絕對和無限的美一樣。絕對和無限的強烈耀眼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強烈耀眼?實際上,如果我們完全地與這種強烈耀眼遭遇了,就什麼也沒有看見,連我的意識本身都像是沒有了,只有等意識恢復過後才能記起一些東西來,這時候我們會這樣說:‘剛才,我體驗到了無法言喻的極樂,見證了無法言喻的美!’不過,在這種強烈耀眼向我們開啟過來的過程中,我們通常會見到一個無法言喻其光明燦爛的世界。它是可見的,而且是我們可以任意地神遊和遊戲於其中的。
“它是強烈耀眼的光芒,卻與世間的任何光芒沒有絲毫的共同之處。世間的光芒都是構成性的,由光子、電子等亞原子粒子構成。而它沒有什麼構成它,它只是純粹、絕對的美的一種表現,從它有多麼美來說,它是無限的和絕對的,從它是什麼東西構成的或它是什麼事物方面說,它是絕對的虛無。它強烈耀眼到了什麼程度,它的生動性就到了什麼程度。它是什麼?它是絕對的具體真實本身,而絕對的具體真實那就是當然是絕對的生動。絕對的生動就是絕對的美,只有絕對的生動才是絕對的美。在這種生動性面前,世間任何可以讓我們觀察到的生動那都是絕對的僵死了。這是我們真正觀‘存在’必然的一種結果。
“伴隨著這個結果的,還會有另一個結果,就是觀看者,也即是‘我’的消失,‘我’這時候也成為絕對的虛無了。在走向這個結果的過程中,我會經歷上帝的末日審判,那是真正的上帝的末日審判,在這個審判中完全暴露出來的我生生世世的一切、我里里外外的全部、我從物質到精神層面和從肉體到靈魂層面的全部,都沒有了,全成了虛無了,而且揭示出它們從來就是虛無,從來沒有作為我以為是那樣的真實而存在過。不過,又並不是我真的消失為虛無了。我這時候是作為一種純覺知、純意識而在的,從我是純覺知、純意識方面說,我就是‘存在’,從我是什麼物、什麼東西、有什麼內容或由什麼構成方面說,我是絕對的虛無。具體地說,我連一個非物質的身體都不會有。就算我作為一個靈體或靈魂、鬼魂、天使、神、上帝而存在過,這些東西也都是幻覺而已,不真實。從這個意義上講,都不能說這時候還有‘我’了。這時候我就是作為純覺知覺知著純粹的、絕對的美,這個美就是我本身的美,它與作為純覺知的我是絕對統一的——這個東西就是我的實相,也是任何生靈的實相,一切談得上真正的存在者的實相。
“把這個實相說具體點就是:每一個存在者的真相都不是那個不論是作為人、作為動物,還是作為鬼神、上帝的存在,而是不為任何材料構成、絕非任何構成物的功能、絕對不依賴任何他者、絕對自己通過自己而存在的純覺知,萬事萬物、你、我、他,整個宇宙,如果有無數的宇宙,那就包括無數的宇宙,如果有上帝和天堂存在,就包括上帝和天堂,如果有魔鬼和地獄的存在,那就包括魔鬼和地獄,在本質上都什麼也不是,而是純覺知永恆地欣賞著、讚美著、神往著、陶醉著的至善至美。
“正因為每一個存在者,如果它算得上一個存在者的話,的實相都是這個,所以才有我們這樣一個世界,這樣一個充滿著無數不同形式、不同程度的存在者,也即從其意識程度僅僅不為零的存在者,如電子、光子之類到意識程度有人這麼完整和發達的存在者應有盡有,每一個存在者都一定是在這樣一個世界中發現和面對自己,還有他者和整個世界,只不過,不論它現在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者,是人、動物、植物、有機物或原子、電子那樣低級的存在者,它也遲早會在那樣一種特殊的經驗中明白自己這個實相,明白存在本身就純覺知對純粹的美的覺知,而自己不是別的,就是存在本身,就是上帝,就是一切。”
童年時代,我還為“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往何處去?”,還有“為什麼有存在而不是一無所有?”這樣的問題既沒有答案,任何一種答案都不可能是真正的答案,又不能被消解震撼過。那是真的不一般的震撼。由於這個震撼實在太大了,以致我相信這種震撼本身就是這樣的問題的答案。我毫無畏懼在居於這種震撼本身之中並心甘情願地被它完全、徹底“毀”掉,“毀”掉為完全徹底的虛無,我才可能得到它們的真正的答案,因為只有這種“毀”掉本身才可能是它們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