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拉閱讀上一章

第294頁

    另外,爹大概是對我總在我的學習屋裡有些怕了,他不再讓我睡在我的學習屋裡了。儘管是他把我關在我的學習屋裡的。然而,在他們睡的那屋裡,我仍然見證了,或者創造了非凡的幻象,和我以前見證的都不同,後文適當的時候如果可能,我們會寫到。

    第157章 第 157 章

    太陽·第十一卷 、學校教育

    1

    我已經把自己弄得在我們家的生存,在我們溝里的生存,都是不可能的了,我只有走到外面的世界去,在外面的天地里尋求我的生存 ,僅僅是生存。不管事實是不是這樣的,我的感覺也是這樣的。這個外面不是“宇宙之外”,而是我們山溝以外的世界,還是在普通陽光照耀下的世界。要這樣做,路只有一條,就是通過努力學習考上大學,脫掉他們所說的農皮,成為“國家人口”或“國家幹部”。然而,我通往外面世界必經一道關口,三官鎮中心校,就那樣在我平生參加的第一次數學競賽中給堵死了。當然,用他們的說法是,堵沒堵死,主要還要看我自己,那次數學競賽,只是個開頭。

    從那次數學競賽以後,去中心校參加這樣那樣的考試就太多了,越來越多。當然不能說這麼多的考試就為了考我。事實是,讀書考大學之重要,之重於一切、高於一切、壓倒一切,對所有學生們、老師們、家長們是怎麼估計也不過分的,從以前的“讀書無用論”到現在的讀書考大學就是一切,那就是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的典型。家長們送子女們上學就為他們考上大學,學生們上學就為考上大學,老師們教書,就為讓學生考上大學的那種投入、忘我、付出、犧牲、藐視一切、不計一代價和後果,怎麼描寫和形容也不會過分。  

    我們三官鎮中心校不可能免俗,當然也是這樣。中心校的老師們,當然包括在那次數學競賽中給我留下了不可磨滅印象的自稱是“總負責老師”的老師,在教學生讀書考大學上既知道他們的責任,也知道他們的權力,所以,把全公社村小的學生,特別是我們這些他們所說的“高年級,馬上面臨升中學的學生”,經常召回中心校考試,檢驗和檢察我們讀書學習情況,那是必然的事情。期中考,期末考,階段考,月考,單元測試,單科考,單科中的專項知識考,數學中的應用題競賽、計算題競賽,語文中的作文競賽、基礎知識競賽,基礎知識中的某一兩項基礎知識競賽,作文中又分記敘文考試、說明文考試、應用文考試……品類之繁多複雜,就是神的想像力也自嘆弗如。就這樣,我們至多一個兩個星期就會回中心校考一次試,一個星期就一兩次回中心校考試也是常有的事情。

    這些考試對別的學生有可能只是考試而已,考好考壞是另一回事,可它們於我就不像考試那麼簡單了。以“總負責老師”為代表的老師們說到做到,毫不含糊地對我進行“總負責老師”所說的“跟蹤教育”、“特殊教育”,一定要把我教育改造成他們所說的那種“我們社會合格的學生”。  

    比方說,雖然在那次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的數學競賽中,我一題也沒有錯,但是,在後來的考試中,我卻有的是沒有得到滿分的時候,也就是有的是並非每道題都做對或完全做對了的時候。一遇到這種情況,以“總負責老師”為代表的老師們就會大叫起來,說事實證明我並非不會出錯,對知識的掌握並非全面和到家了。

    他們一定會叫爹去或把我和爹一起叫去,以“總負責老師”為代表的幾個老師坐在那裡,“總負責老師”還是以那個讓我終身難忘的坐姿坐在那裡。“總負責老師”說過他姓鍾,我們有時候也可以叫他鍾老師。

    我和爹如老師面前的小學生一樣站在他們面前,鍾老師指著我的試卷訓話,這次卻只是沖爹說的沒沖我說:

    “他這次數學考試沒有得滿分。有幾處確確實實是錯了,我們也是根據他實際的答題情況扣的分。而我們這次數學考試的題出的並不深。他不僅沒得滿分,還並非是第一名(說這句話時,鍾老師的口氣多麼輕蔑啊,他身邊的幾個老師也都同樣輕蔑地笑出聲來了)。

    “對其他學生,這也許很正常,不算什麼。但是,我們認為,這種情況發生他身上就有理由被看成是極不正常的,成問題的。我們還只指的是他知識掌握和學習方面的。應該對他下最大的苦功和力度重新學習已學過的知識,特別是基礎方面的,最好是讓他從零出發。我們之所以提出這個要求只是對他比對別的學生寄予更高的厚望,我們即使把其他學生一個都培養不出來也要把他培養出來……”  

    雖然不能說我已經多麼明確地意識到了,但我卻無疑清楚地感覺到了,對於爹來說,他們這種“要求”的性質是雙重的,既是他們在有心和刻意地整我,非整死我不可,又是給我的未來豎起了一盞明燈,是真的百分之百地、如他們始終聲稱的那樣關愛我、關心我,真的是其他所有學生一個都教不出來也要把我教出來,把我教成一名大學生,甚至於“國家棟樑之材”,我也只有依靠他們這樣的關心和關愛才有可能有前途,不然,絕對死路一條,而這兩種情況在他身心中的衝突,使他一方面絕對忠實地執行他們的“要求”,說叫我從零出發就一定會叫我從零出發,不會有半點含糊,並更把我看成是他的希望,另一方面,又會加倍恨我,對我更加失望乃至於絕望。

    從那次數學競賽後,他們對我考試的評分一般不再單獨使用一套標準,和對別的學生的評分標準是一樣的。他們也總是特別聲明這一點。但是,卻絕對不可能有一次考試他們所說的結果出來了,他們不把我和爹叫去,不叫我去也至少要把爹叫去,不叫我和爹去爹自己也要跑去,聽他們對我的考試發表看法。通常是,我在參加這次考試時,必有的一個內容就是站在他們面前聽他們說上次考試的事情。而他們說的也通常是這樣的:

    “他這次考試本來有望得95分,可我們只給了他93分。這是因為他犯了一個對他來說不應該犯的錯誤。這個錯誤如果是其他學生的,或一般的考生犯的,以一般的考試標準,我們還不能扣他們的分。可我們不僅扣了他的分,還一扣就是兩分,就為了給他一個警示,一種高標準的要求,因為這個錯誤發生在他身上就不能不說是嚴重的,發展下去很可能會引起很壞的、叫人想不到的結果!”

    “這次考試他以0.5分之差落在考了第一名的考生之後了。對這個小小的0.5分我們之所以把你們找來是因為,0.5分之差也是一個等級之差、層次之差,甚至於性質之差的問題。且不說高考中的0.5分之差就可能是高中和名落孫山之差,就是日常生活中,在其他所有人類活動的領域中,零點幾,甚至於零點零零幾的差錯,也可能會導致差之毫厘、謬之千里的結果……你看,你僅僅差了0.5分,就不是第一名而只不過是第二名,是另一個層次、另一個等級了,這也可以說就是一個差之毫厘、謬之千里的證明!”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已經是最後一章了 »

第294頁

你剛剛閱讀到這裏

返回
加入書架

返回首頁

書籍詳情 返回我的書架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