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頁
並不我被這種震撼完全、徹底、乾淨地“毀”掉了,就會有一個答案擺在那裡,我把它撿起來獻給世界與世人共享,世人再也不用去找這幾個問題的答案,他們相信我就行了。而是,不論是對於我,還是對於任何人,居於這種震撼本身的黑暗和與恐怖之中並被這種黑暗和恐怖完全“毀”掉這本身就是這幾個問題的答案。就是說,這種經曆本身就是這幾個問題的答案,每個人都只有自己去經歷它和經歷了它才算得上找到了它們的答案,才真正回答了“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往何處去?”、“為什麼有存在而不是一無所有?”對於這幾個問題。存在就是絕對的黑暗、絕對的恐怖、絕對的寂靜,我完全、徹底地經驗這個黑暗、恐怖和寂靜,以致最終我就是這個黑暗、恐怖和寂靜本身,這本身就是對這幾個問題的回答,也只有這樣才是對這幾個問題的回答。
童年的我不但毫不懷疑這一點真理性,還毫不懷疑,我還必須回答這幾個問題,必須找到它們的真正的答案,因為,我不是別的,就是這幾個問題本身,這幾個問題並不是我可提出可不提出、可回答可不回答的,而是我必須回答它們,因為我本身就是這幾個問題。是的,我們可以不回答這幾個問題,可以逃避它們,但是,我相信,我周圍的人們,爹、我們溝里的人們、“權威人士”、“總負責老師”們,他們就完全性地逃避了他們自己就是這幾個問題、他們別無選擇地得回答它們和使他們自身的整個生存就是這幾個問題的答案,他們從反面證明了這幾個問題對於人的重要性,他們從反面證明了真正地承擔了這幾個問題對於一個人有多麼重要——當然,這說的只是事情對於我個人才是這樣的,我正因為恐懼成為他們那樣的人才像我這樣活著。
我這一切看起來都非常荒唐可笑的。但是,我相信它的真理性,相信這一切是真正理性的而不是反理性和非理性的,也就是說,它們與荒唐可笑不相干。我義無反顧地身體力行。這一路走下來,我相信,從開始見識所謂“鬼神事物”,到在“我不認識的姑娘之死”和“月夜行動”中遭遇的那種神的黑暗半球體,再到這不吃不喝不動地躺在床上的七天七夜裡所見識的,就是在經歷存在的絕對的黑暗、恐怖和寂靜,如果我最終敢於走進已經如此顯現給我的這上帝的光明和黑暗,穿過上帝的黑暗走進上帝的光明,在那黑暗的深處我一定會最後也是最徹底地經歷萬有,包括我,都是虛空和虛無的可怕經驗,要這樣,我才算得上有了最圓滿的答案,這種經驗就是這個最圓滿的答案本身,如果不這樣,再怎麼樣也算不上已經有了最圓滿的答案。是這個原因使我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不動地等待著,等待著我能夠平靜得如虛空一樣平靜地從床上起身,平靜得如虛空地走向那個真正的虛空、真正的虛無並平靜得如虛空地接受自己化為,或者說還原為完全的虛空和虛無的時候到來。
在我成年後的“哲學”研究中,我最後得出的結論也是(摘自一篇理論性的文章):
“‘為什麼有存在而不是一無所有?’(‘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往何處去?’的問題完全可以歸併到‘為什麼有存在而不是一無所有?’的問題之中)這樣的問題對於人的根本性和無答案性。
有存在而不是一無所有,這一點是絕對確定的。我們不可能得出一個結論說,什麼也沒有,只有虛無。那麼,為什麼有存在而不是一無所有?為什麼有,而不是無?為什麼有存在?為什麼不是虛無?
“是的,為什麼有存在而不是一無所有?為什麼有,而不是無?為什麼有存在?為什麼不是虛無?
“有神論者回答說:因為有上帝。但是,為什麼有上帝?我們中國人特別熟悉的那種無神論回答說:因為有物質。但是,為什麼有物質?科學主義者回答說:這個問題沒有意義。但是,它為什麼沒有意義?就因為它不能被科學回答嗎?就因為它沒有答案嗎?
“我們還可以想出千百萬種答案,‘為什麼有存在而不是一無所有’,都不會被觸動。所有這一類回答,都既不能回答這個問題,也不能消解這個問題。
“所以,這個問題它就只有一個答案:存在為上帝創造。也可以是:存在即上帝,上帝即存在。
“不是說‘因為有上帝’的回答也是錯誤的嗎?但是,此上帝不是彼上帝。‘存在為上帝創造’、‘存在即上帝,上帝即存在’只是象徵和形容的說法,‘上帝’在這裡只是一個形容詞,不是指人格化的上帝,如果有人格化的上帝存在,它也同樣是被造的。或者說,只是一個比喻的說法。一個詩人寫道:‘朝陽是宇宙女神的晨妝’、‘初升的滿月有如初生的宇宙般神奇美麗’、‘啟明星升起來了,啊,看啦,它是昨天晚上才為造物主創造出來的’。‘存在為上帝創造’、‘存在即上帝,上帝即存在’和詩人的這類說法一樣,只是一個詩性的說法,只是一個詩性的比喻,只是一句‘詩’。
“‘存在為上帝創造’、‘存在即上帝,上帝即存在’的意思僅僅是,存在什麼也不是,只是絕對的奇蹟、絕對的美。存在就是絕對的奇蹟、絕對的美本身。並不是,也不可能是有一物或多物,它們是奇蹟和美麗的,而是,存在作為絕對的奇蹟和美,它是真實的,是真實本身,作為物,只能說它是虛無。任何物,作為奇蹟和美都不可能是絕對的。它不可能是真正的奇蹟,因為它一定是可以解釋的,它也只是相對他物來說才是奇蹟,而且,它在有些人眼中是奇蹟,在有些人眼中可能什麼也不是。作為美,也是這個意思。所謂‘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就是這個意思。而存在則是絕對的奇蹟和絕對的美,所以,從它是絕對的奇蹟和美方面說,它是真實的、絕對的、永恆的,從它是什麼物方面說,它是虛無。絕對的奇蹟就是絕對的奇蹟,絕對的美就是絕對的美。作為絕對的奇蹟,它會神奇到什麼程度?作為絕對的美,它會美到什麼程度?不要說你、我、他,萬事萬物了,就算有上帝和天堂的存在,上帝和天堂在這奇蹟和美面前,無數的上帝和天堂在這奇蹟和美面前,都只能算得上虛無了,不,還不能說只能算得上虛無,而是就是虛無本身,絕對、永恆的虛無本身,這絕對的奇蹟和美才是一切。
“比一粒塵土和整個宇宙之間的差異和差距都還要大無窮倍。無窮倍就是無窮倍。你、我、他,萬事萬物,如果有上帝和天堂的存在,那就包括上帝和天堂,在這個奇蹟和美面前,在這個奇蹟的奇蹟性和詩性面前,連一粒塵土也談不上,只能說是那是絕對、永恆的虛無,而這個奇蹟和美是整個宇宙,是你、我、他、萬事萬物,如果有上帝和天堂的存在,那它就還是上帝和天堂。
“這絕對不是一個情感化的斷言,而是事實必定如此。可以說,存在作為絕對的奇蹟和美,我們不但已經無法用語言表達它了,而且,任何對它的表達都是對它褻瀆了。‘存在為上帝創造’、‘存在即上帝,上帝即存在’是詩,卻絕對不是非理性的和反邏輯的。它不是理性的和邏輯的,但它包含了全部的理性和邏輯,它包含了它們又超越了它們,它是超理性和超邏輯的。存在本身就是超理性和超邏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