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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缺十分的時候林默起身走了,和往常一樣準時,我看到他一路逕自朝術士家走了過去。但術士家門窗一直緊閉著,和上午一樣,他拍了半天門沒人應,於是就在門口不停地徘徊。
忽然想起來已經有好些天沒見到鋣了,不知道他最近過得怎麼樣。他總是在我面前像個目空一切的神,可是他在那個黑眼圈小鬼這裡卑微得像個玩偶。想著想著不知怎的覺得有點不痛快,畢竟是我間接造成了他這種樣子不是麼,而且我甚至沒有主動跟狐狸提起過這件事。
那麼一恍神的工夫聽見門鈴又響了一下,有點意外,因為推門進來的人是林默。
“他們不在。”一路走到我身邊他好象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我正不知道是該接茬還是保持沉默,他又道:“你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嗎。”
“不知道,我不太能看到他們,可能和我們的作息時間有關。”這倒是大實話,我沒添加任何一點私人感情因素。
“那麼至少知道他們通常什麼時候在吧,你們離得那麼近……”又道,他眼睛裡帶著企求的神色。
我搖搖頭:“不知道,林先生,像我們這種開小店的不太會注意鄰居家的事情。”抬眼看到狐狸在廚房門口眯著眼沖我拍了拍手,我依舊沒理他:“不過我想天天來的話總是會碰到他們的,除非他們已經沒說一聲地搬走了。”
“是麼。”林默聰明人,從我話里多少也感覺出什麼來了,雖然他之前一直拒絕認識到這點:“那麼謝謝你,再見。”
“再見。”
再見到林默是三天後的早晨。
這天甚至天都還沒亮,我被一陣急促尖銳的剎車聲吸引著從廚房窗戶里探出頭去。然後看到了林墨那輛銀灰色的寶馬,晨曦的薄霧裡像只銀色的棺材似的橫在術士家門前的人行道邊。他從車裡奔出去用力敲著術士家的門,像是天塌下來了似的一種感覺:“開門!有人在嗎!開開門!!”
好幾家人因次而從家裡探出頭來看了看,隨後又乒的下把窗關上了。我的窗也是。狐狸聽見吵鬧的聲音通常做得最快的一個動作就是關上門窗,哪怕外面的吵鬧聲是因為地震。
“他今天不太對勁。”等狐狸關好窗轉身拿蒸籠的時候我又趴在窗台上朝那裡看了一眼:“他好象急瘋了。”
“全世界每天有上億個人不太對勁,而當中至少三分之一看上去都像在發急瘋。”
“那是,全世界的人都發瘋了狐狸都不會有興趣。”
“嘖,那倒未必,至少你要是哪天想到我床上發瘋,狐狸還是有興趣的。”
“狐狸你現在說話越來越猥瑣了。”
“哦呀,”狐狸輕笑,他側頭笑著的樣子像只狡滑的貓:“狐狸說什麼了。”
我想我應該生氣的,他這隻輕薄的傢伙。可為什麼我只是覺得他這樣子很好看,甚至有那麼一瞬我覺得自己兩條腿顫了一下,在被他目光掃到的時候。好在狐狸沒看到,他對他面前的點心們更在意一些,甚至還會對它們說話:“漂亮!”
“真是漂亮!”
“嘖,你看這線條。”
“還有這味道……”
“世界上有比你們更美的點心嗎,沒有。狐狸做的點心是獨一無二的美人……”
我聽見自己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那種噼里啪啦的聲音。
這時忽然瞥見對面那扇門開了。裡頭搖搖晃晃走出來一個人,正是幾天都沒見蹤影的術士。
看上去是剛被吵醒的,他連睡衣都沒換,這副蔫了吧唧的樣子顯然讓林墨吃了一驚,因為我看他朝後退了兩步。這讓術士覺得有了點意思,或者說得意,那天我在他家撞見鋣時他臉上就是這副表情。
然後閃身把林墨讓進屋,而林墨好象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快步跟著他走了進去。
其實這幾天術士一直都在家,我知道。他在家時往往頂樓他房間那條窗簾會露個角,我想那是因為他某些喜歡偷窺別人的愛好。所以林墨一直來卻總碰不到他,顯然是他在存心迴避,而術士對某個人避而不見總是有他道理的。
只是現在又開了門迎出來,那麼只能說明一點,他對這生意有興趣了。
被術士感上興趣准不是什麼好事。
琢磨著,看看時間差不多,我打算收拾收拾準備出門擺早點。還沒轉身忽然感覺自己好像在林墨車裡看到了什麼東西,這麼一瞥而過的瞬間。我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依稀好象是個人的樣子,可是窗玻璃反光,我怎麼都看不清楚。
“寶珠,好把牌子擺出去了。”店裡傳出狐狸的叫聲,他已經在把糕點往外抬了,我趕緊跑出去把當天的價目表掛到門外去。
掛完拍了拍手,忍不住又回頭朝那輛車看了一眼。車裡確實坐著個人,而且是個女人,在我盯著她看的時候她的頭微微歪著好象也在對著我看,我下意識朝那裡走了過去,因為我想起林墨提到過的她的妻子,那個皮膚和牛奶一樣白的女人。
女人總是對一個被男人反覆念叨和珍愛著的女人格外感興趣。
然後我見到了她。
那個皮膚和牛奶一樣白的女人。
她靠坐在副駕駛座上,頭朝著我的方向,但並沒有看著我。只是直直地對著車窗外的某個方向,這樣子讓她看上去很美,也很安靜。
死人是世界上最安靜的人。
我被她瞳孔里映出來的我動著的身影給嚇了一跳,忍不住朝後退了一步,這當口術士的房門開了,林墨和術士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出來。看到我在他車邊呆站著林墨顯然吃了一驚,隨即沉著臉走過來一聲不吭開門坐了進去。進去的幅度震動了他邊上的女人,女人動了動,直挺挺朝他身上倒了下來,像只失去重心的塑料模特。
那瞬間車像脫弦的箭似的開走了,只留給我一股滾燙的風,和隨風而散的尾煙。
還在朝車子離開的方向看著,眼角邊身影一晃,術士套著空落落睡袍的身影踢踢沓沓走到了我的邊上:“嘖,這男人瘋了,他居然把他老婆的屍體從醫院帶到了這裡。”然後一副剛剛意識到我存在的表情:“呀,姐姐,來看鋣?”
我白了他一眼,掉頭回家。
那天之後再也沒見林默來過我的店。而術士家依舊是每天門窗緊閉著,看不到那些體面的人到底是什麼時候從他家門外進去,也看不到他們究竟幾時從他家門裡出來。我覺得他很可疑,同時也為那個叫做林默的男人感到擔心,被術士拒絕在門外的人肯定沒辦法得到他們想從術士那裡得到的某些東西,但有一點肯定,他們也不會因此被交換走什麼東西,無論是錢,還是別的什麼。
可是他偏偏又引起了術士的興趣。
真想知道他為什麼一定要找到那個黑眼圈的怪小子。
一周後再次見到了林默,不是照例的下午兩點五十分,而是晚上接近打烊的時候。
讓大家久等了,寶珠的最新冒險又要開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