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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夢,一場第一次一個人出遠門,所以大腦過度興奮而刺激出來的怪夢。
後來直到下火車,我的確也再沒見到過他們,雖然這些人這些事在我腦子裡留下來的痕跡是那樣的清晰,以至幾年過去我仍然可以像回憶一場剛看過不久的電影般把他們清清楚楚在腦子裡過一遍,而那之後,喪失了遊興的我在西安逗留了短短不到兩天,就帶著種逃似的心態魂不守舍地返回了家裡。
這件事我始終沒有對姥姥提起過,因為自己撒了謊,害怕因此而被她責罵。直到後來遇到了狐狸,在一次閒著無聊的時候突然把這事又想了起來,於是把它當成故事一樣對他講了講。聽完後狐狸揉著麵團對我嘿嘿地笑,然後連說了三聲:運氣,好運氣,真是見鬼的好運氣啊小白。
笑得讓我毛骨悚然,說得讓我摸不著頭腦。
後來得了空,狐狸拗不過我的好奇心,總算把他所知道的關於走屍人的事比較詳細地對我說了說,包括以前那些我所了解的,以及只有他們妖怪一族才知道、而作為人比較難打聽出來的東西。他說要不是聽我講起,他還真不知道這年頭居然還有活的走屍人存在,一直都以為他們那種逆天而行的勾當早已經讓他們整個部族都死絕了。他還說,庫藍之後,走屍地早就已經名存實亡。
庫藍是那個部族最後一任走屍王。
狐狸說,在它還是一隻毛頭小狐狸的時候,曾聽說過庫藍的傳說,那個傳說距他小狐狸時代有將近千年的光景,那麼推算下來,庫藍距離我們現在這個時代少說也已經間隔了一千五百多年的時間。
這一千五百多年只出了他這麼一個走屍王,而他死後不久,整個部族開始走向一個逐漸從沉寂到消失的過程。雖然那段漫長的歲月里不斷有人在試圖繼承那個位置。
於是千百年來不斷地出現我在火車上碰到的老頭那樣的趕屍人,本身資格也老了,能耐也是有些的,想想這一輩子總要成就些什麼,也不甘於老後被那些年輕後生超越,於是捨棄了族裡條條框框的規矩於不顧,開始專門控制一些通常情況下被禁忌的屍體。有的人成功,有的人失敗,失敗後的走屍人下場會很慘,但再慘,顯然慘不過走屍王這個頭銜給這些老走屍人所帶來的誘惑。
據說走屍王能操縱部落里從殷商時候起就封在山裡的第一代走屍王的屍體。這對於每一個走屍人來說是個無與倫比的誘惑,雖然控制的代價是死後成為那具屍體的祭品以保持屍身不敗。
不過直到這個部落的文明在那片山群里徹底消失,正如狐狸所說,庫藍之後就再也沒有一個有能力擔當走屍王的走屍人出現過,於是那具被埋藏了千年的老屍千年裡也就再也沒有被啟過封。也有人試圖打破祖宗的規矩以走屍人的身份直接去嘗試操縱那具屍體,那些經驗相當豐富,連幾百年不腐的古屍都成功操縱過的老走屍人。不過最後都以失敗告終,而失敗的結果是再也沒有從那片埋葬著屍體的古老墳墓里出來過。直到清末之後,那片墳因為去的人太少,連老一輩的走屍人都已經說不清它的具體位置,於是走屍王這個傳說才隨著時間同那個部族一起在歲月里失去了它的痕跡。
而我那次在火車上所碰到的,按照我的形容,如果不是我做夢的話,怕是碰上那種老把式了,也就是那種經驗極豐富,不願意滿足於現狀的老走屍人。
這種人是很危險的,因為對他們來說人命真的不算什麼,一旦意識到你可能對他們發生威脅,他們會讓你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更危險的是他所帶著的“行頭”。一具會說話,能獨立思維的被操縱的屍體,狐狸說他從沒見過,也沒有聽說過,唯一的可能是這走屍人得到了那具他們部族最古老的屍體,雖然可能性極小。聽說它在幾千年的歲月里吸納了太多走屍王的魂靈,已經成精了。
所以狐狸才會說我幸運,如果我真碰上了那樣一具屍體,能活著會來那叫奇蹟。
“餵你這人怎麼回事啊,排隊懂不懂?”
“說的就是你啊,餵怎麼這樣啊!人家都排了老半天了你什麼意思啊!”
“別賣票給這種人!讓她排隊去!”
“就是就是。”
一陣喧譁突兀打斷了我的思路。回過神那些人流和嘈雜不得不讓人重新進入了現實,感覺前面好象吵了起來,一抬頭就見到前面售票台前幾個人在圍著個女人拉拉扯扯。女人四十上下的樣子,穿著不太適合她身材的短裙子和小披肩,似乎是插隊來的,對周圍一圈人的指責置若罔聞,她只捏著錢一個勁朝窗口處擠,終於惹毛了她後面那幾個人,趁著亂用力推了她一把,然後一擁而上把售票窗口給堵了個嚴實。
於是本就已經夠亂了的買票處變得更加混亂,我不由自主嘆了口氣。都幾年過去了,車站更大了,排隊的地方更寬了,可這隊咋就從沒見短過,幾年前是這樣,幾年後也這樣。一點點小事就足已造成一場規模浩大的‘交通堵塞’,懶得再多看,我扭頭朝大門方向瞅了瞅。
半天沒見著狐狸的影子,說是去買點吃的,都那麼久了,也不知道帶著那傢伙混到哪裡去閒晃了。顯然根本就不想來接我的手排隊嘛,這隻賊精賊精的死狐狸……
琢磨著,前面的隊伍鬆了一下,正要跟著往前走,冷不防一人影從隊伍外直擦了進來,旁若無人地在我前面一站。
我差點一頭撞到她身上。抬頭就見著一蓬染得金光燦爛的卷捲毛,原來是剛才在隊伍最前面插隊的那個女人。看樣子插隊並不成功,她被人攆了下來,正好逮著我這位置空出一塊,所以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我的位置給占了。
我呆了一下,回過神捅捅她的肩膀:“排隊。”
她回頭用那雙被眼影抹得發青的眼睛朝我白了一眼。
後面的話咕的下被我咽了回去,心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沒再吭聲,只心裡頭暗罵了聲:塗那麼多粉做什麼,鬼都沒你白……
罵完了心裡稍微暗爽了些,正妥協地繼續等著,誰料邊上刷刷竄出幾道人影,一股腦全插了過來,推著擠著把我朝後推了至少有幾米遠,身後人隨即發出不滿的聲音:“插隊啊?!”
“有點素質好不好?!”
“餵!怎麼回事啊!!”
一下子隊伍亂了起來,原本好好的一條長龍呼啦一下變成了一作堆,前面的人想往更前面擠,後面的人不甘示弱地又是推又是罵罵咧咧。我被擠在中間一下子傻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還得小心著自己身上的包。眼看著後面人橫眉豎眼地邊咒罵著邊朝我這方向一氣涌過來,抱住包急急想躲,就在這時脖子突然一緊,我被一股力量拉扯著直朝前邊隊伍里直滑了過去。
“放開我!要摔了要摔了!!”以為是誰拉錯了人,我閉著眼睛一路跌跌撞撞往前沖一路急著尖叫,直到突然間停了下來,我感覺周圍似乎一下子空了很多。睜開眼就看到自己又站在了隊伍剛才那個位置,身後依舊混亂,只是被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給擋著,一時過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