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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鋣走的速度並不快,可說是不緊不慢。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被他拉著跟在後頭,我跑得兩條腿都要絞在一起了,還是覺得跟不上他的速度。

    “鋣!慢點!慢一點!!”存著一絲他可能已經恢復意識的念頭,我對著他的背影大叫,可他根本沒有理會,自顧著朝前走著,那些分叉的路口和模糊的路面,似乎根本沒有影響到他的判斷力,他走得乾脆果斷。

    只慘了我,最後簡直是被他拖著前行的,因為兩條腿早就跑得沒力氣,一軟滑倒在地上,硬是再也沒有機會站起來。

    直到面前一股清冷的空氣撲鼻而來,鋣站定腳步,那些牽扯著我的力量驀地消失,我毫無防備地撲倒在地上。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周圍那些緊緊跟隨著的身影突然間就消失了,連同那道峽谷和凌駕在峽谷之上那些錯亂複雜的道路。

    一片白亮的光刷地朝我頭頂壓了下來,一時閉了閉眼,再睜開,就看到魏青蒼白著一張臉站在自己房門口看著我,邊上站著個人,黑色長髮,發下一雙細長妖嬈的眼,對著我似笑非笑:“哦呀,寶珠,你碰到颱風了?”

    我一把壓住自己被弄得鳥窩似的頭髮:“狐狸?!”  

    “怎麼了,見了鬼似的。”眼梢一彎,他走到我邊上蹲下身看著我。

    “你怎麼會在這裡?”剛問完,一眼看到鋣從我身邊經過,我脫口而出:“鋣?”

    鋣沒理我,徑直走向魏青,而她由始至終緊盯著他,身子緊繃,似乎見到了什麼可怕到極點的東西。仔細看的話,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我留意了下她身後的影子,影子很正常,肩膀上沒有任何異常的東西突顯出來。

    再想看得更仔細些,狐狸頭一側,好巧不巧擋住了我的視線:“看什麼吶,寶珠?”

    我一把推開他。

    剛把視線重新轉到魏青身上,而眼前發生的一切,不由自主讓我喉嚨卡了一卡。

    鋣背對著我。

    一隻手伸出平展在魏青的肩膀上頭,而魏青一張驚恐的表情在她一身鮮艷的裙子襯托下慘白得讓人發寒。扭著頭,她似乎想奪路逃開,可是不知道被什麼力量絆住了手腳,只看到她的身體在微微抖動,頭掙扎著看向自己房間,嘴巴一張一合,卻始終不能朝那方向邁出一步。  

    片刻她的眼睛一抖,兩隻瞳孔隨即朝上翻起,眼皮急促抖動著,喉嚨里發出一些粗啞得不太像是她的聲音:“……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不……不可能……”

    鋣平展在她肩膀上的手一抬,一團東西驀地從魏青肩膀上被拉起,細看,竟是一隻巴掌大小的人頭!

    人頭沒有毛髮,和人皮膚一種顏色的表面上幾塊突出的東西勾勒出來的東西,形狀和人的五官極相似,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它們在它上頭蠕動著,不停發出一些聲音,那聲音和人被勒住喉嚨時掙扎而出的那種呻吟聲很像。

    突然間人頭兩側朝中間一陣緊縮,像易拉罐從中間被人抽了氣似的,與此同時魏青全身一陣痙攣般的抖動,猛張開嘴,嘴裡發出一聲尖銳的嚎叫:“啊——!!”

    “鋣?!”我站起身,卻被狐狸一把按住肩膀。

    “別去,”耳邊響起他的聲音,輕輕的:“麒麟在吃食,別打擾他。”  

    從魏青家裡出來,夜風吹在身上,冷冷一掃,感覺兩條腿流失的力道似乎迴轉了些過來。

    狐狸說附身在魏青身體裡的那個東西,有人叫它人面瘡,而更專業點的說法,它叫影蜃。

    一種影子般的魂魄。就像是種病菌,同陰靈太過接近以至傷了生氣的人不知不覺就把它吸收進去了,蜃伏在他們體內,一些比較特殊的人群可以從這些人身上、或者影子裡看出一些人臉狀的痕跡,那就是它們存在的表象。

    “附身後,它們開始不斷在宿主大腦和周圍一定的範圍製造幻覺,以支配宿主完全按照它的意願為它捕獵。”

    “本是很弱的一個個體,通過這種方式卻能經由宿主的大腦創造出能連接陰陽兩界通道的場,所以侵略性極強。”

    “但因為它們是那種脫離了宿主後就難以靠自己力量獲取養分的東西,所以它們不會傷害宿主本身,它們需要宿主不斷地為它們獵取能供養它們繁衍的食物。”

    “被附身的宿主有侵略性也有傳染性,尤其像你這種體質,一旦被傳染到,我幫不了你,碰上麒麟這樣煞氣重的,或許就吞了你,就像剛才他吞那種東西。”  

    “所以我讓你少和這個女人接近。”

    “那是麻煩。”

    “可你總是不聽我的,像劉奶奶家那隻貓似的,非要得了教訓才知道什麼叫輕重。”

    “我是你的保姆嗎寶珠。”

    “老為你的多事做些沒有意義的事情,真是麻煩。”

    最後一句話,聽完,不知怎的一時一股血直衝上我的臉。

    之前的驚恐加上狐狸的話給我帶來的煩躁這會兒全都揉到了一起,我忍不住朝他狠瞪一眼:“是鋣把我從裡面帶了出來,又不是你,你羅嗦什麼。”

    狐狸看了看我,沉默,甩著尾巴朝前獨自走開。

    ☆、第十一章

    之後整整一個星期,魏青沒有來上課。

    有人看到她去了教師辦公室,之後離開,就再沒有出現過。那天隔著窗我遠遠地看她從教學樓走出去,一件粉藍色T恤,一條發了白的牛仔短褲,看上去人精神了很多,雖然臉依舊蒼白。出大門的時候,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她回頭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脖子上掛著個小小的東西在路燈下閃閃發光,是那天我離開時放在她桌子上的護身符。  

    第二周開始,她已經漸漸被人們所淡忘。也難怪,她本是淡得煙似的一個人,而夜校,也是個人來人往匆匆而過的地方,記住一個人難,忘記一個人,很容易。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忙碌,有人為了即將到來的考試奮筆疾書抄筆記,有人為即將回國的情人做著精心準備,有人巴巴地等著看我上交復讀申請……而我,相比之下,這段時間,我過得比較鬱悶。

    自從那天離開魏青家之後,狐狸就沒再跟我說過一句話,這是我沒有料想到的。

    以往不是沒有和他發生過口角,往往最多不超過半個小時,他就會沒事人一樣屁顛屁顛找我說話。如果我還在氣頭上不理他,他會一拍腦門,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哦呀,誰欺負我們寶珠了,不是人啊。”

    可這次,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沉默那麼久,好似我真做錯了什麼天大的事,可我只是說了句氣話而已。

    狐狸,一個大男人,為什麼要這樣計較。

    我以為自己可以很快適應過來,就像過去適應自己突然間多了這麼鼓譟一個同居者。

    可是同一屋檐下,整天抬頭不見低頭見,不說話,不理會,一開始沒啥感覺,後來慢慢的,那種隨之而來的不舒服開始逐漸變得明顯起來,甚至與日俱增。一同做點心,他合料,我看火;一同看店,他擺台,我收帳。原本這都是在爭爭吵吵笑笑鬧鬧中進行著的,而當這一切變成了某種無聲而漠然的交流,一切就變得奇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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