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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微微一愣,看了看我的手,再看看我的眼睛:“他?我怎麼知道。”
可是在一起這麼久,還能有誰比我更了解狐狸這種表情代表著什麼。
“他那天晚上有沒有再到我家來過!”乾脆直話直說,而一激動,整個人一個不穩朝窗台下撲了過去。
被狐狸一把抓住,手指點著我的額頭,把我塞回窗里:“來過。”
“他現在在哪兒。”
“你說呢。”
“我在問你,狐狸。”
“明知道,還有什麼好多問的。”
我沉默。
半晌鬆開手,狐狸退後一步低頭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其實我也不明白,那隻鬼到底看上了你哪點,為了你這小白連魂都不要了。”說完看了我一眼,他咂咂嘴:“幹嗎這表情,小白,其實他只是去了他該去的地方。否則你還期望他怎樣,繼續……”
“砰!”不等他把話說完,我用力關上窗。
關得有點急,窗框夾在手指上,很疼,疼得讓我忘了剛才心裡頭湧出來的那種滋味到底是什麼。於是開始笑,用那隻迅速腫起來的手指頭敲敲窗,看著外頭依舊仰頭對著我瞧的狐狸:“死狐狸!都是你害的!手指很疼啊!”
狐狸也笑:“是麼,那怎麼辦。”
“你讓我也夾一下。”
“那我也會疼啊寶珠。”
“你疼了我就不疼了。”
“你真變態……”
“嘿嘿……”
“算了,難得被人追一次,可以理解。”
“沒人追我。”
“哦呀,知道了,原來變態是因為沒人追你。那麼狐狸追你好嗎。”
“你有病。”
“你再這樣每天欠你多還你少的表情,我真的要生病了。”
“那我應該用什麼表情,狐狸?”
“仰望的,崇拜的,流口水的……”
“你病得不輕。”
“哦呀,你剛才是在笑嗎寶珠?”
八月,麒麟失蹤,我一段似事而非的感情消失,狸寶專賣因為一些“意外”導致的家具損壞,所以再次停業整頓。
而日子依舊繼續著,在最初那些胸口沉悶得讓我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再一個人痛痛快快哭一場的感覺過去之後,我開始逐漸幫著狐狸做些維修上的搭手工作。
看著他很認真地修著地板,很認真地補著沙發,很認真地刷著牆壁。
有時候覺得這種生物是沒有心的,因為鋣失蹤那麼久,而他對此從未提起過任何東西。是個人,相處那麼些日子,就算沒有交談也有了點感情了,一天不看到就會覺得像少了些什麼,比如我。而狐狸,有時候提到鋣,他只會來一句:‘爺?什麼爺?’最多會再加一句:‘哦,原來是他啊,寶珠,給我拿把釘子來。’
那麼如果失蹤的人換成是我呢。
狐狸會不會至少有那麼一點點擔心?我不知道,但也並不報有太大的希望。因為狐狸說過,狐狸精是感性的外表理性的頭腦,要狐狸精去在乎一個人,除非這隻狐狸的腦殼壞掉了。
也是。
所以即使是我消失了,狐狸大概也還是會依然如故的吧,所不同的,是兩個人的飯,他只用做一人份的就夠了。
我希望能像他一樣,至少,在善忘那一塊上。那樣就不會再總去想念那些曾經擁有的,那樣記憶會變得比較輕快。
而這想法跟狐狸說的時候,狐狸什麼都沒有回答,只是嘬著牙齒嘿嘿地笑,完了,摸摸我的頭,語重心長一聲嘆息:“這小白,變態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然後被我一頓暴打,打完看著狐狸捧著頭滿地亂竄的樣子,感覺會很爽,比一個人躲在房裡大哭一場還爽。
後來在我心情好一些的時候,狐狸偶然也會對我談起一些東西,而那些東西原本我以為是早被他善忘的大腦給過濾掉了的。
他說,那個一直跟著劉逸的女鬼,其實也挺悲慘的,想想,有這麼一個女人,生被自己所愛的人千方百計弄死,死後又被愛著她的人千方百計想要弄活。結果死了還被陷進一個死局,就算請高僧超度,還是化解不了被這麼鬱積下來的冤氣。
也只有經由麒麟的口,她才算得到超脫了吧,麒麟本就是這麼一種自身暴戾,卻偏偏又喜歡吞噬掉別人戾氣的一種奇怪生物。
他還說,小白,以後看到男人不要給他隨便抱來抱去,再帥,你咋知道對方到底是人還是鬼。
我說,狐狸,手指又疼了。
他琢磨半晌,朝我擺了擺他的尾巴:要不,咱這回夾個尾巴湊合一下吧。
寶珠鬼話第三個故事——《陰親》完結
【第四個故事:野薔薇】
☆、第一章
每個人都有不快樂的時候,每個人在不快樂的時候,或多或少都有一段不快樂的記憶,而我今天想說的這個故事,就和我曾經一段不快樂的記憶有關,因為我今天很不快樂。
故事要從三年前的夏天開始說起。
三年前,那個時候我還沒有遇到狐狸。就是那一年,發生了不少事情,一手把我拉拔大的姥姥走了,店因為市政規劃的原因面臨著拆和不拆的問題,幾乎每天家裡會來上一兩撥居委會的人,說著些我似懂非懂的話,而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去應對……
那年夏天總在下著雨,可是印象里,那是個比今年更加炎熱的夏天。
突然間成了一個人,那個時候我剛剛失業,也剛剛失戀。失業失戀的原因是同一個,因為我的驕傲。因為驕傲,我自信地認為得罪了那個刻薄的老闆丟了工作沒什麼大不了,反正家裡開著店。因為驕傲,我也自信地認為叫那個男孩從我面前滾開,過不了兩天他總會回來,因為他說過他愛我愛得哪怕殺了他都不會把我放開。
可是直到三年後的今天,他終究沒有回來。而丟了工作後不久姥姥突然間就去世了,腦溢血。
就在前一晚還看她興致勃勃地跟人一起唱著戲,第二天早上怎麼喊都喊不醒了,喊到我嗓子變啞,而她始終那麼安靜地躺在那裡,甚至頭七那晚我一夜不睡,都沒能再看到她回來跟我說說話。
之後一些工商局還有居委會的人開始找上門,他們說這地方可能要拆遷了,而我家的店開在這裡是違章搭建,所以要在規定的時間裡停業,並且所有面積不算在住房面積之內。
我不是很明白他們說的那些話,但我知道,所有這些事集中在一起,我負荷不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之後不久,周圍的鄰居陸續開始搬走了,原先熱熱鬧鬧的巷子變得一天比一天安靜。
從我出生時起就在那條巷子口給人修鞋子的老皮匠回老家了,隔兩條弄堂那家從小學到初中靠些糖果粘紙賺了我們不少錢的小雜貨店空了,早上起來刷馬桶的聲音越來越少了……只我們這一條街還原封不動,因為作為街面房,我們這一排頗具代表性的老房子最終被保留了下來,就像保留一批歷史殘留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