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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晚上忍不住哭了,趁他們都不在的時候,一個人鑽在被子裡小聲地哭,然後一個勁撥打手機。可是手機的鈴持續響著,卻始終都沒有人來接。

    後來手機沒電了,把它放回到桌子上的時候,林絹捧著碗熱水推門進來。

    我趕緊閉著眼裝睡,生怕她看到我哭過的樣子會更緊張,搞不好最後兩個人哭成一團,我怕自己會更受不了。然後聽著她把水放到我邊上後在我床邊坐了下來,也不叫醒我,也沒有別的什麼動作。那會兒屋裡安靜透了,只有雨水一個勁砸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的聲響,還有一波又一波水沿著房檐上的管子被衝到水溝里去那種的泉涌似的動靜。

    就那麼僵了半晌,正當我實在忍受不了身上的酸痛,熬不住想動一動的時候,門開了,我聽見林絹衝著外頭低喝了一嗓子:“你幹什麼啊……”

    聲音冷冷的,沒好氣,所以我大致可以猜出站在門口的人是誰。果然不出片刻感覺到身後涼了一涼,一隻粗糙的手指伸進被窩,在我脖子上捏了捏,然後耳邊傳來三奶奶輕輕的話音:“閨女,醒醒。”

    我就勢翻了個身。剛睜開眼,就看到林絹站在她三奶奶邊上看著她,皺著眉。她三奶奶就坐在我的床邊上,手裡拿著一隻調羹一隻碗,調羹是不鏽鋼的,碗裡裝著的似乎是白酒,從撲鼻而來那一股淡淡的酒氣上判斷。  

    “娟,幫忙把寶珠的被子挪開。”看到我睜開眼,她開口。

    林絹的眉頭皺得更緊:“她會冷。”

    “一會兒就好,快。”

    “趕緊想辦法送醫院吧,你這是幹嗎吶?!”眼看著她三奶奶逕自撩開了我的被子,她一邊護住我的被子,一邊提高了嗓門急急地問。

    三奶奶拍開她的手,看了她一眼:“急啥,這是為她好。別擋著,小心她著涼。”

    “……你到底要幹嗎?”

    “刮痧。”

    刮痧,一直聽人說起過,但從沒被刮過,因為聽說這是以前的人用來治療夏天中暑的土方子,而我從來沒有中暑過。

    更沒聽說過,發燒也能靠刮痧去治療。

    半信半疑中由著三奶奶把我身體翻了個個兒,然後撩起我背上的衣服用調羹沾了碗裡的白酒開始幫我刮痧。說不清為什麼那麼聽話,也許是身體實在燒得難受,也許她當時那種認真微帶著嚴肅的樣子讓我想起了姥姥。  

    總之刮痧還是挺舒服的,在剛開始刮的時候。一種絲絲涼的感覺順著皮膚由上而下一道道划過我被燒得發燙的身體,伴著酒香有一種莫名舒坦的感覺。

    不過當那種感覺持續了十多下的樣子之後,開始覺出它的勁道來了。

    因為刮痧用的調羹是金屬的,剛開始的幾下給人的感覺是冰冷的舒服,多刮幾下皮膚開始受不了了。那個火辣辣啊……一下又一下還盯著一塊地方不放地刮,直把我辣得從最開始壓著嗓子哼哼,到後來忍不住扭著身體亂叫。

    實在是疼,簡直是挖骨頭割肌肉似的疼。

    把林絹給嚇壞了,站一邊尖叫著想阻止她三奶奶的繼續動作,可是並不成功,因為三奶奶的調羹依舊在我背上一上一下劃著名,固執而專注。

    “出血了!她出血了!”停了片刻,林絹又尖叫。

    “這不是血,是痧。”

    “痧怎麼這樣啊!都發黑了!你快停啊!要出事了啊!!”

    “這丫頭!怎麼這麼一驚一乍的,沒見過刮痧麼。”三奶奶說著話嗓門也大了起來,倒把林絹的聲音給一下給壓了回去。然後又聽見她繼續到:“這顏色說明她身體裡頭的病都發出來了,越是重顏色越黑,如果都跟剛才一樣粉紅色的,那奶奶也就不颳了。哎,你說這孩子,到底是撞磕到了什麼,怎麼會病成這樣。”  

    “撞磕,什麼意思?”

    林絹問的,其實也是我想知道的。不過三奶奶並沒有立即回答她的話。沾著酒在我身上沉默著又颳了幾下,她這才道:“沒什麼,既然痧能逼出來,說明也沒什麼大礙。寶珠,舒服點沒?”

    聽見三奶奶問,我點點頭。

    倒不是為了禮貌所做的違心之舉,而是確實真的舒服,雖然剛才背上被那把調羹颳得刀割似的疼。

    久了之後,等那些疼痛慢慢變成一種比較麻痹的鈍痛,背上開始被一層暖烘烘的感覺所包圍,本來阻塞在身體肌肉每個部位那些酸脹得讓人身心具疲的感覺,隨著這種感覺的到來逐漸消失了,身體開始變得放鬆,好象壓在身上很久了的某些沉重的東西一下子沒有了,也在這同時開始感覺到了床的舒服。於是整個人不由得飄飄然了起來,在背後那股濃濃飄來的酒香之中。

    耳朵邊似乎三奶奶和林絹又絮絮地說了些什麼,我沒怎麼聽。那會兒頭腦變得有點模糊起來,眼睛也是。只感到兩個人一直在交談,不過聲音聽上去很輕,也挺遠,遠得好象在另一個空間裡似的。

    只有背上那種熱烘烘的感覺是清晰的,我貼著軟軟的被褥和枕頭感覺著這種軟軟的燙,然後覺得周圍所能看到的東西也都變得軟了起來,軟軟地搖晃著,軟軟地隨著燈光變成一團軟軟的模糊……  

    模糊里似乎有一團軟軟的影子。

    蒼白的顏色,在那一團軟軟的暈黃裡頭慢騰騰地朝前走著,對著我的方向。

    近了,似乎是個人的影子。

    我貼著枕頭動了動頭。想轉過身去叫林絹,可是脖子軟軟的沒有力氣,隻眼看著他一點一點朝我靠近,然後低下頭,貼近我的臉:“你陪我麼……”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黃昏了,我睡了大半個夜加一整個白天。

    依稀記得昨晚伴著那些奇怪的感覺我好象做了個什麼奇怪的夢,不過夢裡到底有什麼,我卻是拍著腦子都想不出來了。

    不過那也不是我特別想去關心的,身體舒服了,暫時就圖著享受這種舒服了,別得什麼都管不到。因為一覺醒來燒已經褪了不少,雖然身體還是很虛,不過折磨了我昨天整整一天那種難礙的酸痛感徹底消失了,而且人也有了那麼點胃口,聞著吃的味道開始覺得香了,甚至一口氣喝掉兩碗粥。

    看樣子土方子確實有它那年代的神奇之處的。

    不過臉上和眼皮上的腫還是不見起色,雖然雨停後林絹和她家人又送我去那家醫院複診了兩次,然而吃了不少消炎藥外加敷了中草藥,可就是沒有一點效果。後來連那裡的老醫生也沒辦法了,只說了一個比較專業的某種藥的名字,而那種藥是鎮上這種小醫院所沒有的,他們讓我上城裡醫院去配。  

    於是在林絹三奶奶家住了四天也折騰了整四天之後,沒多耽擱,在第四天傍晚我倆收拾了行李,在他們一大家子那麼多人浩浩蕩蕩的相送之下,踏上了回家的路。

    ******

    回到我們居住的那座城市,一路沿著華燈璀璨的高速公路往家的方向駛的時候,已經快凌晨了,顛簸了幾小時的我橫在后座上沒法動彈,不是因為累,而是暈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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