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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理會它們的目光。
金小姐的病已經失控到了我束手無措的地步,這十萬雪花銀的確並不如我預想中那麼好拿。也不過才幾個時辰,她身上那兩個黑紅色的血泡已經從腰繞到了肋骨的地方,很大一片,鼓鼓囊囊朝上嘟著,幾乎可以看到裡面流動著的血水。
血水裡有什麼東西在看著我,湊近了細看,原來是一隻隻眼睛。隱在那團血水裡像一尾尾若隱若現蒼白色的魚,時不時對著我輕輕眨一下。
我似乎看見那十萬雪花銀在朝我揮別而笑……
而該不該把它們重新攮回手裡呢。鋣要在,他必然是不肯的。顯見這東西已經化成了聻(NI第三聲),詭得很,因為我從沒見過妖氣能異化成這種東西。跟著想再看得仔細些,那些婆子卻無論如何不准我靠近了,一個個警惕地望著我,卻轉眼又被她們掙扎著的小姐弄得疲憊不堪。
我只能轉身走向一旁的金老爺。
他臉色很難看。身後站著低眉順耳的三兒,走近的時候朝我擠擠眼,沒心沒肺的樣子,我裝作沒瞧見他。
這孩子,若是他知道自己身後那片被他影子擋住了光的地方站著些什麼,我不知道他還能不能這樣嬉笑得起來。於是搖開了扇子,那些貼在他身後的東西便尖叫著散了,同我周圍那片濃得讓人胃裡翻騰的味道一樣。
扇子上有鋣的味道,麒麟的味道對那些東西來說似乎天生有種無形的威懾。只這一回,它們並沒散開多遠,退到一個安全的距離便停了,恨恨地看著我,一雙雙黑洞似的眼鮮血淋淋。
冤孽,冤孽……
“先生說三日,這已經快滿三日了。”耳邊響起金澤的話音,完全不同於前日的疲憊和沙啞。
我回頭望向他:“是,老爺,已經快滿三日了。”
“她的病治得怎樣。”
“老爺的銀兩準備得怎樣。”
啪!
手裡的茶杯重重砸到桌上,他身後的小廝嚇得臉失了色。
“先生這是在耍弄老夫麼。”半晌再次響起他的話音,聲音依舊不疾不徐的淡定。我合上扇:“不敢。晚輩說過,沒那點把握,晚輩不會貿然過來。”
“既然這樣,那麼不妨請先生告訴老夫,眼下這孩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病入膏肓。”
話一出口,意料之外這老頭沒有當場發作。只一聲不吭端起那隻剛才差點被他砸破的茶杯,送到嘴邊輕輕呷了一口:“先生之前說過什麼來著。哦,沒那點把握,晚輩不會貿然過來。我以為先生是言而有信之人。”
“老爺也看到了,小姐的病,不單純是因病而起。”
“先生想說什麼。”
“晚輩想說的,都已經在房間那隻坑裡頭了。”
“這麼說,婕兒的病無藥可治了。”
“無藥可治。”
“那三日延命一說也是愚弄我老頭子的了。”抬頭輕掃我一眼,我側過頭避開他的視線。也不過一晚上的工夫,他鬢角邊的頭髮就已經全部發白了,卻原來他也是個會心焦的人。而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無藥可救,不代表無法可救。”我道。
於是他眼裡如我所料露出絲精光:“什麼法子,先生請說。”
“小姐的病因妖氣深入骨髓所致,卻又不單單止是如此。”
“還有什麼。”
“小姐身上那片血腫,叫惡氣,長久妖氣侵蝕而異化成的樣子。老爺在小姐床上布置的那些物什,顯見老爺對此道也略知一二,所以晚輩就明說了吧。原本在普通地,小姐這病還可在晚輩剛來時遏止,只是桃花莊漫山桃樹,天長日久,已讓這塊地兒成了一塊天然的積陰地,於是小姐的病根子也受這積陰地的催化,變得難以收拾起來。”
“那先生又說,無藥可救,不代表無法可救。”
“找到安插下這病症的因子,自然就有法子救了。”
“因子在哪裡。”
“晚輩要再加白銀十萬兩。”
他朝我抬了抬眼皮子。細而渾濁的眼試圖從我望著他的眼裡瞧出些什麼來,半晌輕輕一點頭:“加。”
話才出口,外頭的風聲猛地又大了些,鑽進窗口吹出哨子似的尖叫,卻依舊聽不見那隻麒麟的動靜。眼見周圍那些原本淡去的腥膻的味又重了起來,我重新搖開扇子:“此外,晚輩還要問老爺要樣東西。”
沒有立刻回應我的話,金澤的目光在瞥見我這片展開的扇面時很顯見地閃了閃。
片刻輕輕吁出一口氣:“先生手裡這把扇子,是哪裡來的。”
“一位朋友贈的。”
“朋友……可是說出那帖藥方之人?”
“老爺聰明人。”
一陣沉默。似乎被地上金小姐掙扎的聲音弄得有些心煩意亂起來,金澤站起身慢慢踱到房門口:“……不知先生同這位朋友,相識了多久?”
“不久。”
“不久……這倒有些奇了。”
“晚輩一路踏山涉水,所遇奇事倒也確實不少……”
話還沒說完,頭頂驟然間一道咆哮。
隱隱可辨是鋣喚風出來的低吼,而以風抗風,他到底是想做什麼?思忖著我走到窗邊,想把那扇小小的窗朝外推開一些,手還沒碰到窗格,外頭陡然間霹靂一道閃電刺過。
“轟!”
“先生,”耳邊隱約響起身後那老者的聲音,我的耳朵被這道閃電刺得灼灼生疼。
“先生剛才說,想問我要樣什麼東西。”第二道閃電劈過,我聽見他再道:“不知先生究竟想問老夫要樣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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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來風滿樓。
因著鋣的出手,桃花莊的風勢已經擴散到了比鄰的柳家鎮。很熱鬧的一個鎮子,一路過去那些貨蓬被吹得亂成一片,路上幾乎不見行人,黎明的天,天昏得像隨時隨地要傾塌下來。只狐仙閣一抹艷紅在那片昏黑里招搖,影影綽綽的桃花燈,一串連著一串,遠看著就像團翻騰在黑幕下的紅雲。
阿落就在那團紅雲里坐著,一身白衣,映著半邊天的紅光,折著層淡淡的紫。很好看的顏色,清澈而妖嬈,就像這會兒浮在他臉上的笑。
“爺可來了。”見我進門,他斜靠入榻內,一如我離開他時那副慵懶的模樣。
“說得好似你在等我。”我嗅著空氣里的味道。
阿落的房間總是很香,香得泛甜,甜得乾淨。只此刻隱隱夾雜了窗外頭呼嘯而入的陣雷氣,那甜便悄然透出絲乾澀來。
“本就在等,等很久了。”
“為什麼等。”
“想你了。”
“我們不是才見過。”
“呵……那爺為什麼才離開,就這麼急著回來找阿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