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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
“救命!”
“救命!!!!!”
突然一口氣回了過來。
新鮮的空氣猛衝進我肺腑的一瞬,眼前那片無邊無際的水倏然間消失了,連同那些冰冷的感覺,以及窒息的無助和絕望。
睜開眼就看到眼前血紅色的光驀地一閃,伴著頭頂一聲尖叫,我面前那扇門陡然間嘭地一聲關上了。
我一呆。
回過神撲上前抓住門把手一陣亂扭,門卻像是被從外反鎖了,怎麼扭都打不開。可是,如果沒有記錯,狐狸的房門根本就沒有安過鎖。
“啊——!!”門外突然一陣悽厲的尖叫聲。
嚇得我一個驚跳,隨之頭頂嚓啦啦一陣抓刨聲滾過,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有什麼重物撞在了客廳的地板上。
然後我聽見狐狸的話音,隱隱約約,不是十分清楚:“知道你死得慘……”
“本來我也沒那嫌工夫管你,可你纏著她做什麼。”
“……爛成那樣還有意義麼?”
“投胎去吧。”
話音落,門外又是一波凌亂的嘈雜。像是有什麼東西貼著牆一陣抓爬,直到我面對的這道門前,突然砰地一下撞擊。
門狠狠一下震盪,我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片刻就聽見門外夜梟似唏嚦嚦一陣尖叫,地板幾個震動,半晌,周圍一靜。
我在這片寂靜聲中用力拍了拍門。
門外沒人理我。改用肩膀去撞,說來也怪,本來薄板似的門,這會兒硬得鋼鐵似的,不管我怎麼用力都無法讓它動彈一下,更不要說把它撞開。
“狐狸!”拔高嗓門我朝外頭大叫了一聲。
回答我的卻是門上一陣利爪抓撓出來的尖銳的聲響。
猛地腳下門縫處一道黑影驀地掠過,我看到半枚鮮紅色的指甲陡然間從那道縫裡直刺了進來。
我一聲驚叫。
指甲隨即消失了,與此同時外頭突然響起狐狸一聲驚叫:“鋣?!”
聲音尖銳,帶著絲有點奇特的驚愕。
隨之而來一片死寂。
什麼聲音都沒有,靜得只能聽到我呼吸的聲音,嘶嘶的一起一伏。一時間一種比之前面對那女鬼時更不安的恐懼迅速吞沒了我,片刻不知道哪來的衝動,我一腳踢上門板,用上了我所有的力道。
砰的一聲悶響。
出其不意的,之前任我怎麼推怎麼砸都堅如鋼板似的門,被我這一下就輕易踹開了,飛落在地板上,一口氣滑出幾步遠。
直到一團雪白色的東西邊停住,那東西回頭看了我一眼,暗綠色的眸子一瞬而過一絲只有在黑暗裡時才見到過的銳光。
“狐狸……”隨即看清那團白色的東西是什麼,我怔:“你怎麼……”
不等我把話說完,恢復了原形的狐狸一縱身躍到我面前,低低朝我咆哮了一聲。逼得我下意識後退幾步,他回過身,朝著之前始終面對著的那個方向繼續望去。
突然發現他那條尾巴是豎著的,上面長長的白毛一根根朝外張開,硬得像一把蓬亂的鋼針。
這還是我頭一次見狐狸這種樣子。
雖然他目光依舊是安靜的,只是那種難以說清感覺……讓我不由自主心臟緊繃了起來。忍不住循著他的目光也朝那個方向看了過去,及至看清那道距離我們不過幾步遠距離的身影,我愕然。
☆、第十二章
鋣就在那個地方蹲著。
頭微微後仰,一隻手按在地板上。地板上一道水似的印子,隱約像個人形,手分開,一條腿直著,另一條腿沒在牆上留下任何印漬。而他手掌按著的部位,就是那道人形印子的頭部。
讓我愕然的是他的那張臉。
大概是朝後仰著的關係,他一頭白髮風吹似的朝後根根散開,半張臉暴露在我的視線之內,臉上一雙眼睛很亮,晶亮的紫,就像黑夜裡兩點浮動的磷火,映得眼眶一圈都微微呈出了淡青色。而從眼眶到顴骨再到下顎的位置,如果不是錯覺,隱隱有一層鱗片似的東西,在頭頂燈光的照射下,在他皮膚上忽閃著七彩的光。
忽然目光一轉,他看向了我。
與此同時嘴一張,伴著嘶的聲輕響,一道冰冷的氣流從他嘴裡溢了出來。而我還在呆看著,冷不防一口把那氣體吸進肺里,陡然一陣針扎似的疼。
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嘴,耳朵邊隱約一點模糊的聲音,從鋣的嘴裡輕輕發出,然後隨著那道氣流朝外散了開來:“你……”
突然一雙蒼白的手從地上那灘水印里驀地伸出!
一把扣住鋣的脖子,而鋣的目光隨即從我臉上移開,朝下斜睨著那雙手,身子一動不動。
片刻一隻頭從那灘水印里浮了出來。漆黑色的長髮濕漉漉垂在腦後,它貼著鋣的身體慢慢朝上移動,從腿,到胸膛,再到他的肩膀。直到半身大紅衣裳從水印里浮出,那頭顱貼著鋣的耳側,輕輕道:“相公……”
而鋣始終那麼一動不動蹲著。
脖子被那雙手掐得青筋已經根根爆起,他卻似乎沒有任何感覺,連臉色都始終沒有變過,只是臉側那層鱗片似的東西,這會兒看上去更清楚了些。
“相公……”她又道。脖子一轉,繞過他的臉突然回頭看向我,一雙半吊著的眼睛似笑非笑著,櫻桃似的小口輕輕一張,從裡頭緩緩流出些淡黃色的液體來。
隨即一低頭,她一口朝著鋣的臉上用力咬去!
“鋣!”我忍不住一聲驚叫,下意識朝鋣衝過去,面前白光一閃,我肩膀上突然被猛地一撞。
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人已經坐在地板上了,眼睛被震得一陣發昏,半晌恢復過來,眼前軟軟一蓬尾巴掃過,狐狸縱身跳到我身邊,一爪子按在我手腕上那兩串鏈子上,頭一低,咧嘴在我耳朵邊發出一聲吼叫。
尖銳的叫聲,震得我耳膜一陣發顫。
回過神就看到那咬著鋣臉頰的女鬼突然全身劇烈地抖動起來,一股股濃稠的液體不斷從她鮮紅色的嫁衣裡頭湧出,滴落在地上,把地板蝕出一道道暗褐色的痕跡。而她原本緊掐著鋣脖子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鬆開了,張在半空一陣亂舞,片刻,隨著她埋在鋣身上的頭髮出的嘶嘶尖叫聲驀地消失,那手和她的頭突然間消失了。臨空直剩那件鮮紅色嫁衣一陣抖動,隨即無聲落到地上,和地上那灘人形水漬合在了一起。
由始至終,鋣始終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只是在那件衣服落下後輕輕甩了下垂到臉側的髮絲,站起身又朝我看了一眼,隨即目光轉到我邊上的狐狸身上,眼裡亮紫色的光驟然一利。
狐狸猛地從沙發上跳了下去,他一個後退。突然轉身朝著緊閉的窗戶口奔了過去,狐狸試圖追上,卻見他幾個閃身人已坐到了窗台上,起手推開窗的同時,他轉身又朝我手腕上看了一眼,在狐狸撲向他的一瞬,朝外一躍而出。
窗外雨早就停了,隱隱還有雷聲在頭頂上滾動,剛下過雨的天,空氣乾淨得只剩下泥土的味道。連夜空都沒有一點雜色,只看到鋣銀白色髮絲在那團漆黑里一閃,幾個縱身,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