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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
他不是沒有準備。
他已經有覺悟。
比指尖大不了多少的主盤，外殼慢慢在機械手臂的技巧下拆卸，露出內部的神經元，藍盈盈的一汪，李達皺眉頭湊近，隔著玻璃面板，實在是看不出來是個什麼。
副手分外自覺：“掃描嗎？”
“嗯”李達又站直身體，從旁邊拿起手套慢條斯理帶上。
拆卸的工具已經準備在白色的盤子內，李達將盤子端近，副手不知為何看著李達的動作鎮定，反而自己心頭著緊。
“掃描不出來。”副手說。
李達不失望：“取一小塊試試生物分析。取表皮細胞體那麼一小塊就行。”
“好”
拆解有條不紊，從藍色的一汪中取走肉眼幾乎不可見非常笑的一塊，主盤什麼反應也沒有，那一汪藍色也沒有消失。李達喃喃：“如果是生物體的話是怎麼供能的呢？難道都是人工智慧進行的供能？”
這樣也就意味著，這塊主盤臨淵基本上沒有想過要取出。
不取出。
李達眼睫下垂，掩過一陣精芒，相子真提出過一個假設，就是人工智慧雖說是生物體的構件，但是主腦的大部分運行都是依靠的機械盤，李達其實寧願這個猜測是真實的。
如果是真實的，這個機械盤裡就應該有足夠的備份。
甚至能看到他們是如何救活付寒星的。
但願……
副手對著屏幕皺眉頭：“是接駁點，也不只是接駁點……倒……”
說到最後，話音發抖，似乎在驚恐什麼。
李達波瀾不驚：“倒是什麼？”
副手咽下一口口水，繼續：“很像是腦部的細胞組織作為基礎的，聯合區現在分析不出來，但是——您說，臨淵已經能拆解腦部細胞的傳輸和構造了嗎？”
聯合區現在都解不開腦補的結構和組織關係。
解不開藏在DNA中更多的奧秘。
李達輕嘆，並不在意：“也許吧。”
和02相處的這幾天，他對震驚這種情緒，已經近乎於麻木。
“過來吧，切除這層神經元，剝離機械盤。”
語氣淡然的聽不出絲毫異樣。
李達手持手術刀，在副將的注視下，親手切掉第一塊，剩下的藍色神經元微微抖動，會讓李達產生一種他們活著的錯覺。李達壓了壓眉，又穩健持著刀，開始切除下一塊。
他們確是活著的。
但並非李達理解的這種活著。
他們和02是互相關聯的，就算是離體，只要不死亡，02在一定時間內接回主盤，內部的神經元短時間內也不會死亡。
02的腦子內接駁點毀了能長好。
但這機械盤的神經元材質近乎廢了臨淵有小半年時間，縱然是天才，使用腦細胞作為基礎介質當神經元的培養皿，也不是容易的。機械盤的接駁點若是毀了，只有在臨淵的個人實驗室進行重鑄。
第一塊神經元剝離的同時，淡藍色螢光一剎那寂滅。
靜止在醫療實驗室內的02周身走過一條亮藍色的通道線。
他們是互相關聯的。
神經元大塊大塊被切斷，02周身從內部最深層的感知迸發最深層的痛苦，他腦中不可遏制想起臨意死在自己眼前，大片的紅色血花綻放鮮艷刺目。
臨淵的墓碑上一個字也沒有刻，靜靜在春日冬天低溫的夜晚，夜風吹動一樹新生的樹葉，人卻消失在時間的長河之中。
02想起付寒星，在營養液中差一點被癌細胞反向侵蝕的模樣，讓他痛恨於自己的無能……
“啊啊——”
眼睛沒有睜開，背脊一寸一寸繃直，全身通道大開，昭示著痛楚的感知流竄四肢百骸，尤其是腦子中，適用於人工智慧的微電流因為接駁點的死亡亂竄。
02全身的痛感是被調低的，除了腦細胞，臨淵無法進行調製，周身的細胞痛覺都是依靠壓制腦神經進行降低的，腦神經要是直接死亡該用什麼辦法壓制痛感？
臨淵設計時並沒有想過。
【主盤脫離，神經元受損】
【連接主盤神經元死亡30%】
腦子裡響起許久不見的基地機械提示聲。
02的雙眼，開始在灰色和橙色之間跳動，顏色不斷切換，不斷閃出又隱去。
痛——
是最直觀的感受。
右手臂艱難抬起，02從自己脖子中緩慢僵硬的一段一段抽出手術刀，每抽出一截，相關聯的神經元就以高速的分解進行接駁，進行自愈，直至艱難完全拔出，內部的通道也修復得七七八八。
主盤不見了。
這是02能進行獨立思考的第一個念頭。
太痛——
是第二個感受。
【連接主盤神經元死亡70%】
雙膝一軟，02跪跌於地面上，嘴裡嗚咽不清發出他都不知道的聲音。太疼了，他肢體反應已經趨近於原始。
手虛虛捏起拳頭，周身又是幾道藍色光華流轉後，消失在身體的內部。
這些光華代表著神經元的死亡——
【神經元死亡90%】
【茉莉啟動】
【讀取茉莉數據，數據讀取完畢，導入數據】
【上一次啟動數據……查詢失敗，被抹除】
腦子中炸開基地的機械音，露西的聲音是被默認為基地主控音的。
他腦子裡，還有什麼？在連接附盤嗎？
02白金色的頭髮在他也察覺不到的情況下，如瀑般暴漲，一寸寸瀰漫蜿蜒泛出銀質的光華，鋪陳滿滿溢至大半個實驗室。
另一間屋內，李達看著還有一層的神經元，低下頭去更加細緻，動作不停頓。
相家的人監測著實驗室，實驗員是剛才最後離開的，看著實驗室內詭異的情狀，聲音發怯道：“他，他不會自爆吧？”
02的雙眼定格在灰色，艱難思考並進行推導完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半伏在地上，喉頭嗚咽，連02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種反應。
——為什麼？
主盤不在了，不應該被拿走的。
這是，他從基地帶來的僅有幾樣東西。
這是，他家的東西。
02的雙眼閃現出更詭異的色彩，橙色中摻雜起五顏六色，02身體愈蜷曲，口中壓制不住疼痛的低吟，額頭被逼出生理性的汗水，眼中也蘊出一層閃亮。
太疼了。
極端的憤怒流竄，02背繃起像是一隻蝦。
時光朔回而上，02處於自身□□的數據流竄中，仿佛坐上時光機，眼前再現出數百年前，他剛剛被製造出來的時候。
房間內的投影一遍一遍循環，光影中的人物發出慘烈的叫聲，02波瀾不驚端坐著觀看，像是誰家的小孩子在認真學習一樣。
臨淵負手站在他身邊，看著實時回傳的02腦部影像搖頭，指著畫面問：“你不覺得難過嗎？”
02反問：“只是錄像，為什麼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