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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裡有一株海棠開的正艷,花落繽紛,恰到好處地遮擋了絕大部分人的目光。
鳳欽在林知之面前從來都是溫柔加善解人意的形象。他像是剛剛沒懟過迦殊一般,語帶笑意,還仿佛帶點撒嬌之意:“來這裡做什麼?”
小鳳凰一隻手攬住了對方的腰,很自然地湊上前去。
他的黑髮有一縷蹭到了林知之的脖子上,讓他不太自然地將鳳欽推遠了一些。對感情方面不太擅長的林家小少爺在腦海中組織了一下語言——恩,要先表達一下對小鳳凰的親密再作語言解釋——於是林知之將手按在了鳳欽的肩膀上。
看著那張越來越近的臉,鳳欽的瞳孔有微的縮小——他顯然是誤會了什麼,白皙的臉頰泛起了嫣紅,瞧上去更有幾分活色生香。
林知之停在了他的面前,在心中暗暗感嘆:比起其他幾個禽♂獸,鳳欽果然還是個孩子,多可愛多純潔!
然後下一秒,可愛又純潔的鳳欽好似等久了,急切地一把撫住對方的後腦,用手穿過了那頭黑髮,想要吻住對方。
發覺對方涅槃後的力氣變得很大完全抵抗不了的林知之:“……”
——等等,我只是想解釋!
就在鳳欽即將得逞的時候,有另一隻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硬生生將小鳳凰和林知之給阻隔開。
鳳欽第一時間皺著眉看向來人,卻在看清對方時臉色緊繃起來,不是對待情敵的那種敵意,而是徹底的警戒:“你是誰?”
那人穿著一襲黑色斗篷,一個巨大的兜帽戴在他的頭部,遮擋了他全部的容貌。這讓他看起來很是格格不入——這是喜宴,雙修大典,又是在人界第一宗羅仙劍宗,往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斷沒有遮臉的必要。更可疑的是,若這人的遮臉能用“仇敵在此”來強行解釋的話,那對方有股若隱若現的魔氣卻無法用任何理由遮蓋。
黑衣人才將手從林知之的肩膀上收回來,聞言微微一笑並不答話。
鳳欽嚴陣以待,瞳色泛著火焰之光,下一秒就想直接出手的模樣——林知之卻有一些疑慮。林家小少爺的目光在黑衣人的全身游移了一陣,最終不顧鳳欽的示意,擋在了他的面前,嘆了口氣:“是你?”
林知之以免惹人注意,壓低了聲音。
那人輕笑一聲,又往前走了幾步,聲音又蘇又溫柔:“你能一眼就能認出我,我真的很高興。”
鳳欽怔忪片刻,一個名字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小鳳凰盯著那人,在一旁默不作聲地把話語權全部交給了林知之。
“——啊,我也認出你了,你是不是也要高興一下?畢竟像你這樣走的那麼果決的人,也很少見啊——蘇馭。”在林知之開口回答之前,迦殊刻意拖長了調子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
金髮男人單手抱肩,看上去眸帶戲謔,細看卻能看出其下的冷漠和戒備。
蘇馭回應的口吻聽上去就像舊日好友那般輕鬆:“我為知之認出我而開心,是站在暗戀者的立場上——陛下想讓我以什麼身份高興呢?好友嗎?我倒不知道我們有過那麼親密的關係。”
海皇嘲諷地笑了一聲。
黑衣人單手拂去兜帽,露出一張俊美漂亮的臉來。他身上有著濃濃的書卷氣,就這麼站在這裡,琥珀色的眼眸有著溫柔的笑意,看上去依舊是林知之回憶里人畜無害兄長模樣——只除了他眼尾的暗紅文字。
自魔界一別後,那暗紅文字愈加張揚,幾乎占據了蘇馭的半邊臉,讓林知之看的皺起眉頭:“你怎麼回來了?你的臉……”
“功法所致,無礙。”蘇馭摸了摸那暗紅花紋,很是懷念般地看著林知之道,“我回來自然是因為想你了——你成親之日,我怎能不來?”
林家小少爺沒被對方的感情牌打動,林知之想到了更深的地方:“你是如何從魔界到人界的?”
道尊當日都是勉強才能破開一個大界的阻礙,蘇馭怎麼能夠說來人界便來?
“哈,知之,你沒看出來麼?我們面前這位蘇道友,早就脫胎換骨了——”迦殊藍眸犀利地盯著蘇馭,修長手指搭著另一邊的手臂,緩慢道,“他如今的法力,可不一般啊。”
能讓統御海族的皇者都感到忌憚,以蘇馭出生的年歲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可他偏偏做到了。
無論方法有多麼殘酷,他終究是成功得到了能讓迦殊皺眉的力量。
蘇馭優雅頷首:“不值一提。”
緊接著蘇家嫡長子終於肯把黏在林知之身上的視線稍微分一點給別人了——蘇馭沒有給林知之再發問的機會,他看著黑髮少年身邊的鳳欽——那是曾經屬於過他的位子——忽地笑意漸深:“時間真快,你都要成親了。”
蘇馭以一種眷念又微妙的神情看著林知之的紅色喜服。
林知之的確是極好看的,從小到大,他都是蘇馭眼中最好看的人。他曾經無數次想過這個人未來成親的模樣,眉目繾綣,配上濃烈的紅,宛如一場溫柔的經年舊夢——現在蘇馭的確見到了,只可惜另一個人不是他。
蘇馭早已冷到骨子裡的心底驟然一痛,他卻沒有流露分毫,而是接著道說笑般地丟下了一顆重磅炸彈:“想想以前,知之你小時候可是答應過要嫁給我的。”
迦殊:“……”
鳳欽:“……”
林知之:“……”
“那時候知之還小,就這麼一點點大,抱著我說長大以後要嫁給我。”蘇馭伸出手指,在腰部比劃了身高。
鳳欽簡直一下子心底又酸又澀,趕緊回頭看著林知之安撫一下情緒。
林知之半晌,在當場三個男人的注視中擠出一句:“……我才沒有這麼說過!更沒有抱著你的大腿說!”
——你騙人!我這麼含蓄的,熟讀各類經典的人怎麼會說這種話!
蘇馭這次的回答很輕,輕的像不忍心驚醒那場已經泛黃褪色的陳年舊夢:“我就知道你早就忘了……你不知道,當時你纏了我半天,我沒有法子才答應了你。當時你得到了我的回答,笑的多麼開心。”
——而我,也是在那次之後,才正視了對你的感情。
林知之:“……”
——等等,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個字也聽不懂!
——這種自己渣了對方的感覺是咋回事——退一萬步說,就算有,那有誰會把十歲孩童說的事當真嗎?!
蘇馭看著一臉懵逼的林知之,斂去眼底的萬般情緒,聲音驟冷:“你都忘了,忘了也好,都是過去的事了。”
——那樣美好的回憶,他一人記得就足夠了。
林知之被蘇馭這麼一提,在仔細思索片刻後,終於還是想了起來那麼些許細節。
回憶的枝芽一點點瀰漫開來,如同一張大網,在林知之的腦海中清晰起來。
那真的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久遠到林知之現在想來,簡直恍如隔世。
那時候林知之還小,蘇馭大他一些。
眾所周知的,林家嫡系一脈的小少爺在成年前特別的不安分,這一點是從小就有了徵兆,林知之無比喜愛往凡間跑——在他十歲那年,初次接觸到了長安城中的青樓,遇見了一個美麗溫柔的花魁小姐姐。
花魁名喚如意,賢淑可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這所青樓中的清倌人。
林知之為了躲避追他而來的林家子弟,誤入青樓,就這麼碰巧地遇見了正在房中撫琴的如意。
從窗台飛入的黑髮少年一襲白衣,把窗口的花糙砸了個稀巴爛。他那時還沒長開,看上去是個晶瑩剔透的孩子模樣,但光看五官就比如意見過的任何一人還要精緻。
而如意,也恰巧符合每一個孩子心中的妻子憧憬。
於是林知之自此以後經常瞞著父親和蘇馭,來到如意房中,聽她撫上一曲高山流水。更多的時候,他們會聊天——多數是林知之抱怨父親管的多麼嚴格,蘇馭又頂著“別人家的孩子”的光環來刺激他等等。
如意會在一旁傾聽,她知曉林知之是仙人,但他們約好了似的,對此避開不談。
蘇馭在知道林知之沉迷青樓,無法自拔後,一開始倒也沒做什麼事。有時候他只是在門口等林知之出來,然後把他弄回去。
直到有一天,林知之回家,等待他的是揮著鞭子的林父。
林泉怒目圓睜,憤怒道:“臭小子,你還學會逛青樓了!你才幾歲啊能不能學學你蘇大哥!你要氣死我才甘心嗎!”
林母吃了一驚,在丈夫揮著鞭子打向獨生子時趕緊攔住,憤怒道:“孩子還這么小,你打他做什麼?”
“慈母多敗兒!都是因為你,他現在才這般不成器!”
一旁的蘇馭見狀也急忙開口阻攔道:“林叔,知之不過是進去喝了幾杯茶,連點酒也沒沾過,不必這般大動肝火。”
林知之那時還以為是蘇馭通風報信,聽了他的話有些生氣地嘟了嘟嘴:“不用你在這裡貓哭耗子。”
這話被氣極的林父聽見,更是炸開了鍋,不顧妻子和蘇馭的阻攔,當場狠狠地將林知之教訓了一頓——他趴在床上好幾天沒能下來。
林母心疼地給兒子熬了幾大碗藥,補得林知之每天苦不堪言,恨不得母親不要再來。在他挨打後的第三日,他等來了除母親之外的訪客:蘇馭。
蘇馭只比他大一點,卻整個人沉穩的不像話。
少年望著床上林知之的後腦勺,嘆了口氣,把手中端著的藥碗放在書桌之上,坐到林知之床邊:“不是我。”
原本打定主意不理他的林知之怔了片刻,轉過頭道:“什麼?”
蘇馭笑起來的時候有點“溫潤如玉”的君子意味——雖然林知之覺得完全不是那麼回事——蘇馭頗為認真地用手指為他壓好被單,解釋道:“我沒有將你去青樓的事告訴你爹。”
蘇馭說到這裡,頓了頓挑眉續道:“應該是你堂兄。”
林知之有些一愣一愣的,眯起眼懷疑地看他:“你怎麼知道?”
蘇馭嘆了口氣,他取來桌上的藥碗,用勺子攪了攪,放至唇邊測了測溫度,遞到林知之的唇邊:“喝完,一滴不剩,我就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