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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情本是好,可惜被擄走的時候生出了變化,就算是再好的性情也變得偏執。這種事屢見不鮮,以前石敲聲便說起一樁,有個名門子弟受人折磨好幾年,救出來後家人發覺他的身邊時常死人,其狀慘烈可怖,逼問時才發覺,他早已變得喜歡殺人嗜血,難以回到之前的日子了。

    岑墨行外表還是一樣,心裡早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素帕在他的懷裡縮了縮。

    計青岩本就寡情,僅有的那點感情也留給了岑家。

    當年他之所以離開岑家,除了被趕出去,是不是自己也難以面對把岑墨行弄丟了的事?

    “靈道,我跟你說這些事,你覺不覺得煩?” 計青岩忽然問。

    素帕搖頭。計青岩想說,他便會好好聽著。師父從小不愛親近人,如今竟然願意親近他,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手指沿著帕角緩緩撫摸著:“我在上清宮住得尚好,淡如清水,直到你那天來到我身邊。你知道你第一次見我做了什麼?”

    不是就是入宮拜見麼,還做了什麼?

    計青岩的臉上現出難以形容的表情來,想說什麼,話到了嘴邊又欲言又止。素帕見他什麼都不說,用帕角輕拉他的手指,計青岩道:“你去問顧追吧。”  

    說畢,他把素帕捂在手裡。

    關靈道越發發蒙。他當時做什麼了,計青岩自己說不出口,還要問宋顧追?計青岩越是不說,他就越想知道,繼續用帕角輕拉他的手指,計青岩卻把他壓在手心,說了聲“睡覺吧”,關上眼睛打坐,再問也不言語了。

    誒?把人的胃口吊起來又不管了?他那天做什麼了,沒記得自己做什麼,反倒是頭次見面師父就把他的褲子脫了呢。

    及至天明,林間走過來幾個留守紫檀宮的上清宮弟子。計青岩把素帕收起來,在晨曦薄霧裡站著:“岑墨行出了事,去岑家。”

    ~

    把岑墨行送回岑家的時候,是十幾日之後的深夜。青衣早就收到了計青岩的信,一行人都出來接應,別人還不奇怪,想不到岑訴秋也不知怎的得到了消息,也帶著弟子們在山門口等候。

    “家主。”

    計青岩讓弟子們把昏迷的岑墨行抬上來。岑訴秋的面孔不過四十上下,今天看起來卻似蒼老了十多歲,比平日裡更是蕭索。他一聲不吭低頭望著岑墨行蒼白的臉,看不出是什麼心情,別人捉摸不出他心裡想些什麼,全都肅立著不動。  

    岑墨行是黑衣壇主,這不過是計青岩的一面之詞,並沒有什麼真憑實據。岑訴秋只要還承認岑墨行是岑家人,他的地位就不會變,仍是岑家未來的家主。

    “他是紫檀宮的人?”半晌,岑訴秋問。

    “顏無道人的親傳,情同父子。”

    “情同父子”這四個字該當是最為傷人的,岑訴秋的眸子動了動,吩咐身邊的弟子道:“把他帶下去吧,暫且關在連靜山上。”

    關起來,這便是起了疑心,至少不如以前信任他了。岑訴秋的樣子太過於平靜了些,輕而易舉就失去對岑墨行的信任。由此看來,岑墨行說他不是岑訴秋的親生兒子,這話不一定是他憑空想像、空穴來風。

    “家主,請借一步說話。” 弟子們抬著岑墨行入了山,上清宮眾人已經被下了逐客令,跟著進去有些不妥,計青岩在岑訴秋身後叫了一聲。

    岑訴秋背對著他肅立,許久轉過頭來:“你們進來住幾日吧,只是岑家最近事忙,恐怕招呼不周。” 說畢他絕塵向著後山飛去,計青岩的目光微動,也拋下眾人緊隨著跟了上去。  

    岑家有東西兩條長溝,長約百里,溝旁群山環繞、拔地而起,長溝在最北處交匯,是個長寬幾十丈的湖,平時是淺淺藍色,清澈透底。計青岩隨著岑訴秋飛過這湖,轉到後山,眼前倏然開闊,一路青石台階而上,左右每隔幾丈便擺了銅爐,青煙裊裊。岑訴秋不再施展御風術,一步一步邁著台階而上,計青岩也隔了五階跟在他身後,走到山頂,兩旁各種著八株參天似的銀杏樹,青石路的盡頭是座宗廟似的房子,古樸老舊,至少也有上千年的歷史。

    兩個青衣弟子正在垂頭掃著青石地面上的落葉,見岑訴秋帶了個陌生人過來,立時停下來垂首立在兩旁。

    “你們下去吧。” 岑訴秋把門推開,古舊的木香迎上來,光影流動,一排排的靈位立在面前,半截在陰影里,半截在光下露出底座來。

    計青岩這時候卻站在門口,岑訴秋笑了笑:“你是我兄長的兒子,岑家本就是你出生長大的地方,何苦站在門口不進來?”

    計青岩垂頭望著地面不語,岑訴秋又道:“進來吧,之前我對你那樣你都沒有心生怨恨,可見你的性情不壞。” 語畢,他的目光望向角落裡一個不起眼之極的空白小靈位:“我心裡有道坎,多年也走不過去,可是那件事畢竟不是你的錯。”  

    關靈道在他的袖子裡藏著,忽然間覺得計青岩的手在袖子裡變得冰涼,身體僵硬不動,仿佛被一塊巨石砸中似的。它忍不住探出個頭來,看清楚自己是在祠堂,順著計青岩的目光望過去,只見岑訴秋的手輕輕抹著,那空白的小靈位露出一行字來。

    【岑訴秋之子岑墨行之靈位】

    關靈道的心裡像是澆下來一盆涼水,明白自己看到了了不得的事,趕緊躲回袖子裡藏著。

    “真正的墨行已經死了?” 計青岩的聲音沙沙啞啞。

    岑訴秋抬頭望著角落裡靈位,目光悠遠,卻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自言自語地說著:“一朝命喪,也不過只剩下這麼個木牌子。當年既然是我把你扔下了,自然該當是我受折磨,與別人有何干?”

    “墨行是怎麼死的?” 計青岩的手在袖子裡微微發抖。

    岑訴秋不緊不慢地把那靈位放回原處,讓那一行字光明正大地現在靈堂之中:“不是你失手殺的,你用不著害怕。”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那牌位:“墨行不到兩歲就死了,你從小的見到的不是真正的墨行,是我從外面買回來的孩子。”  

    岑墨行所說的竟然一點不假!

    “已經是許多年了,再隱瞞也沒意思。當年你出生之時樣貌極好,根骨又是千年難逢,兄長愛你得緊,不到兩歲便把你指為岑家今後的家主。那時我也生了個兒子,只比你小不到一歲,相貌根骨也是難得的好。你們整日玩在一起,家中都說這真是祖上眷顧,將來這兩兄弟必然會大放異彩。”

    可是事情就在那時候急轉直下。

    岑家兩兄弟的名聲傳出去之後,有天岑訴秋的哥哥出門時被人無故殺害,沒過多久,岑家不知為什麼混入奸細來,旁敲側擊地打聽這兩兄弟出生時的情景,詢問到底是誰體內散香。岑家人覺出有些不對,立即把那奸細抓起來拷問,不想當天夜裡便出了意外,有人強入岑家靜山溝。

    岑家匆忙迎敵,只可惜來人也不知道是誰,修為高深莫測,誰也不殺,不知目的是什麼。岑家請出祖上流傳下來的寶物,傾盡全力血戰靜山溝,也好在此人似乎是身體有傷未得痊癒,激戰之下終於將來人逼走,回去時卻發現岑訴秋滿身是血地坐在地上,身邊的兩歲小孩一動不動地望著他,他的懷裡卻是抱著個已經斷了氣的嬰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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