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頁
一場大戰總免不了死傷,細算下來究竟是誰贏了呢?
~
檀香裊裊,繞著身形消瘦的男子,暗香暗涌,隱隱不知從房間裡哪處而來。
男子自然是顏如玉,身型高挑,雖然瘦,卻是大病初癒的憔悴,更襯得他眉目如畫。他穿著岑家的青色單衣,形容枯槁,向計青岩笑了笑:“哥。”
岑家不把堂兄弟分得太清,只要是岑家人所出,同輩間都是“哥哥”“弟弟”得叫。
“我已經不在岑家了。” 計青岩疏遠的語氣里聽不出什麼。
岑墨行低下頭嘆了一口氣,半晌才道:“你體內流的是岑家的血,你不願意也沒辦法,別人想要也要不到。”
計青岩沒有應聲。既然他體內流的是岑家的血,為什麼要流落到上清宮,連家也回不得?他體內流的是岑家的血,卻終究難做岑家的人。
“我那天死得突然,不知是不是吃了什麼東西,夜裡突然間身體僵硬,能聽能感,卻就是半點也動不得。不多時我沒了意識,隱約覺得四周有哭聲,心裡著慌卻就是不能動。再過了不知多久入了棺,我眼前全都是黑的,被人埋在了土裡。” 細想起當天的事,岑墨行終於開了口。
“之後呢?”
“之後我不知被什麼人挖了出來,被拖著去了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當時說不清楚在哪裡,只知道附近陰暗,氣味難聞,似乎是個牢房。再不過多久我清醒過來,眼前是個穿紫色華服的男子。那是紫檀宮的紫衣壇主。” 岑墨行的雙唇緊閉起來,神色凝重。
“他對你做了什麼?”
“開始只是打聽我岑家上下的事,我三緘其口什麼都不說,他便開始問你的事。他們對上清宮極有興趣,問我這些年來是否跟你還有來往。我摸不清他想做什麼,還是什麼都不說。”
計青岩低頭看著他隱藏在袖子裡的手,手指齊齊斷了兩根,身上又是傷痕累累,不必說也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你怎麼逃出來的?”
“不久前紫衣壇主再也沒出現,我裝死,引得看守的弟子前來看我,伺機把他們全都殺了,拼死逃了出來。” 岑墨行的雙眸低垂,“那時我才知道,原來你引著人殺入了紫檀宮。”
計青岩沉吟著:“你還記不記得那地方在哪裡?”
“記得。”
“那好,等你傷好之後一起去看看。”
“是。” 岑墨行說著緩緩下了床,“我已經好得差不多,再過幾日就可以出門,那地方離這裡也不遠,兩三天的行程就能到。”
“也好,夜已深了,你先睡吧。”
剛回自己的住處,又有弟子跟著過來,說岑墨行想請他後晚一起喝酒,計青岩應下了。岑墨行是岑家未來的家主,對計青岩如此青眼有加,其意圖也很清楚。他不明說,岑訴秋自然不能說些什麼,有時不小心在院子裡碰到,神色便有些微妙的尷尬。
雖然沒有明說,岑訴秋卻也與岑墨行不輕不重地說過此事,不少路過的人都聽到了。“有我在的一日,他就休想再回岑家的門。” 他說。
這話是讓路人聽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說穿了也便是說給計青岩聽的,於是青衣把這話一字不差地傳到了計青岩的耳中。計青岩聽了點了點頭,與往常一樣擺了個無動於衷的臉,看不出是傷心還是不在意。
岑訴秋連日來事多,岑木衣被紫檀宮擄去幾個月,不想卻是給計青岩和戚寧給救了。岑訴秋帶人去紫檀宮接她之時,看到的卻是戚寧端著碗正坐在床前給她餵湯,當時他的臉色沉下來,當即把岑木衣拉了回來。
這次計青岩來岑家,戚寧也想跟著上門,岑訴秋讓其他人進來,獨獨把他擋在門口。戚寧這樣的女婿,南北朝里但凡珍惜女兒的父母怕是無人想要,岑家畢竟是世家,女兒的名聲被人弄成這樣,只怕是要一輩子鎖在家裡不得見人了。
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事說不清楚孰是孰非。
兩日後的傍晚,計青岩獨自來到後山赴宴。
兩張八仙桌擺在銀杏樹下,這樹怕是已有千年,樹幹挺拔,高有十丈,多少年來巍峨屹立不倒。扇葉翻飛,群峰秀美,映著遠處夕陽西下的雲海落日,當真是江山如畫。
岑墨行一身青衣站在樹下等候,寬大衣袖微微鼓動,清香隨風而來。
岑家墨行出生時便身上帶香,兼之人物出眾,不由得引人遐想,因此詩中便有了“夜攏雨香可入味”的說法。這說法他自己不喜,卻也不能說些什麼,平時家人提起來時便面露不郁,家人見狀便誰都不敢說了。因此這詩在外面流傳已久,反倒是岑家無人說起。
岑墨行客氣地請他入了座,笑著說道:“我已痊癒,今夜我們喝酒敘舊,明日就出門吧。”
計青岩在八仙桌前坐下來,剛要端起酒杯,忽然覺得袖子裡有什麼鬼鬼祟祟地微動,像是有什麼緊拉他的手臂,不想讓他喝酒。
計青岩的心思一頓,剎那間狂跳不止。
第115章 主線劇情
袖子裡的東西纏上他的手腕,輕拉著搖晃,就是不想讓他把手裡的酒杯往唇邊送。計青岩左手舉杯,右邊廣袖掩唇,半晌才仰頭。
袖口拂過唇角,放下酒杯時已經空了。
一舉一動皆叫人看不出有什麼端倪,只是覺得那動作如行雲流水般叫人賞心悅目。岑墨行也飲了一盞,眸中笑意加深:“哥哥看起來心情很好。”
計青岩的廣袖落在身側,靜坐如山中青石,把個酒盞子在手中輕握:“明日何時走?”
“天亮就去。”岑墨行嘆了一聲,“你我年少分離,從來也沒說過什麼話,今天想與你敘敘舊。”他又笑道:“哥哥這些年來過得可好?”
“你年少時被人擄走,返家時卻已經修煉得修為高深,其中發生過什麼事,記起來了麼?”計青岩閉口不答,卻無端端地提起另外一件事。
岑墨行垂眸,搖頭笑了笑:“沒有,還是什麼也不記得。”
計青岩站了起來:“我有些事要做,先去了,清晨山外再見。”
“這麼急著回去?”
“嗯。”
辭別了岑墨行回到自己房間,一路上輕抓自己的衣袖,房間裡沒有點燈,計青岩在桌前把青燈點了火,垂頭坐下,將衣袖中的一方素帕在桌上展開。那素帕沒有半點花紋顏色,安靜地躺在漆黑桌面,許久,計青岩輕聲道:“給我寫的曲子,寫完了麼?”
計青岩從頸項拉出一條黑繩,下面掛著個晃動不已的玉墜,上半截澄清透明,下半截卻是青石一般的顏色:“這玉石能感知魂魄,那日你我魂魄交融,它早已分不清哪個是你,哪個是我,靈道,你在的時候我都能知道。”
說得語無倫次,無人能聽懂他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計青岩的身體斜斜地在身後的牆上投下又黑又長的剪影,燭火跳動,形單影隻。夜色濃深,計青岩從床邊取過一張古琴,長指輕撥,略試了幾個音,勾動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