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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靈道再往前走一步,四片微亮之物飛在空中,邪靈立時後退,越退越遠,飛走了。
飛走了,竟然飛走了。
關靈道這時候已經站不住,精疲力盡,單腿跪了下來。這群欺善怕惡的東西,果然不教訓不行。
渾身被汗浸濕,關靈道此刻只想呼喊“慶幸”。這群邪靈如果再湧上來,他肯定是抵擋不住,今晚必定一命嗚呼。好在它們空會傷人,想事情卻似乎不算清晰。
關靈道從腰間取出紅葉含了,緩緩站起。這是常見的曉溪草,又叫做回血草,止傷補血,就是效用慢了血。
臉上的血水和汗水融在一起,這時候要回上清宮必然讓人起疑,他四處看了看,慢慢向著小溪走過去。
突然間,他停下來。
不遠處的溪邊躺了一個人,半個身子浸在溪水中,無聲無息,一動不動。關靈道朝著那人走過去,蹲下將那人翻過來。
女子,三十多歲,一身普通的粗布衣服,容貌秀麗,似乎是個凡人。
關靈道的臉色有些發白,這女子不知是死是話,身上有幾處傷痕汩汩流血,看那樣子,分明就是剛才路過,不想卻捲入其中,被自己的魂器穿透了腰。
模樣看起來有些熟悉,是什麼時候見過?
關靈道抹著她臉上的血,心情越來越沉。想起來了,這是山根的娘親,東華村中當初曾經救過他的民婦。
那女子的雙目露出一條縫,迷迷糊糊地看著眼前的人影,以幾不可聞的聲音道:“救我,是你,救我。”
第62章 主線劇情
心虛不已,如今該怎麼辦,這婦人會不會就這麼死了?
關靈道也不清楚她究竟看到了什麼,如果她醒過來,勢必要說出今夜的事。
這時候為了自己著想,最好就是什麼都不要管,讓她自生自滅。
關靈道自認做不到。
這婦人對自己有救命之恩不說,就算是個陌生無關的人,他也做不出把她誤傷之後,扔在這裡等死的事。
幾個月來不知殺了多少魂修,深知善惡皆在一念之間,今日他若是為了自己的安危不管這婦人的死活,他將來也活該被計青岩殺死。
關靈道取出一片回血草給她含了,輕輕打橫抱起,飛快地沿著溪流而下。這時候已經深更半夜,她一個婦人在這深山野林里做什麼?
“山根,救山根。” 婦人時而清醒,時而昏迷,虛弱地拉他的手,意識不清。
“山根,怎麼了?”
婦人似乎聽不見他的話,只是不斷囈語:“救山根。”
山根想必是出事了。東華村離剛才的地方算不得太遠,關靈道送她到家的時候已到五更,全村都已經沉睡,他輕輕開了門,院子裡散著一股濃濃的草藥味。
輕手輕腳地進了裡屋,有個滿面憔悴的少年蜷在椅子上,縮成一團,似是困極了入睡。山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渾身臭汗,大腿上紫黑一片,雖然敷了一層難聞的草藥,卻似乎沒什麼效用,粗腫難看。
輕輕撥開那層草藥,大腿上有兩個深深的牙印,緩緩流出濃黑的污血,像是毒蛇所咬,關靈道雖不通醫術,卻也明白這傷勢依照凡人的醫術,該是沒有救了。原來這婦人竟是為了孩子的性命,自己深更半夜想要進入上清宮求助,卻又不得而入,因此在山間徘徊。
他不小心傷了一個為孩子的安危奔波的母親。
關靈道不敢吵醒人,從身上取出一枚凝心丹給山根吃了。婦人看在眼裡,雙目微濕說不出話來,嘴巴輕輕開合。關靈道知道她有話要說,傾身上去,只聽婦人微弱地在他耳邊道:“今夜的事,我什麼也不說,你放心。”
關靈道的心中一動,這女子當真冰雪聰明,就算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卻也是善解人意。
他抱著婦人進了房,將她放在床上:“那枚丹藥是上清宮煉製,可解百毒,山根的性命無礙。你的傷口有些深,要幾個時辰才能痊癒,你好好睡覺,含著那片紅葉子,什麼都不必掛心。”
“多謝。” 婦人輕握他的手,眼眶微紅。
關靈道自小沒有接觸過女子,幾個月來雖然也見了些,卻都是在夙城相遇,其中有幾個要用六千錢買他一夜的老太太,還有性情外放的青樓姐姐們。他也不是不喜歡她們,卻無論如何都覺得無法坦然以對。
唯有今日,他才自心底感受到了女子的溫柔和細心。
有這樣的母親、姐姐,必定是件幸福的事。
“睡吧,醒來就好了。”
婦人聽話地閉上眼,她為了山根的傷勢已經幾天幾夜沒有休息,焦躁痛苦,如今又受了重傷,身體虛弱。此刻心情一松,身體睏乏到了極點,就這麼昏睡過去。
關靈道走了出來。
山根房間裡的小孩,看模樣正是幾個月前見過面的懷心,眼圈通紅,滿臉水痕,像是傷心哭累而眠。關靈道在房間裡走動了好半天,他竟然也沒醒,睡得極沉。
今晚的事該是就這麼過去了,關靈道剛才虛驚一場,此刻心落谷底,輕輕關上門。五更已過,他再不回去就要讓計青岩起疑了,於是離了東華村,急匆匆地往山上趕。
沒多久,床上昏睡的少年悠悠轉醒。
山根的頭重得抬不起,硬撐著半坐起來,大腿仍舊有些疼。前幾日與娘親吵架,賭氣上山,竟然不小心被毒蛇所傷,這幾日醒過來又昏過去,只以為自己一定要死了,眼看著自己的媽日夜痛苦,心中怎一個後悔了得?
他慢慢撥開腿上的草藥,怔怔的。不知是不是眼睛花了,黑青減退,腿似乎沒有沒那麼腫了?那毒牙咬出的傷,流出來的是鮮紅的血。
疼,卻只是被老鼠咬的那種疼。
他試著下了床,瘸著腿走動幾步,似乎並不那麼難受了,前幾日蔓延至身體的無力和酸痛也消失無蹤。怎麼回事,自己這是好了麼?
懷心還在蜷著睡,山根也不想吵醒他,緩步走進了娘親的房間,嘴唇抖動著沙啞叫起來:“娘。”
渾身是血,面色蒼白,娘這是怎麼了?
山根疾步走到婦人跟前,手顫抖著摸了摸她的鼻息,又四處找她身上的傷口。想叫人卻嗓子不爭氣,山根疾步走到懷心身邊,把他搖晃起來:“去,去找三叔,說我娘受傷了。”
懷心懵懂著醒過來,一時半會兒弄不清楚自己是在做夢還是真的醒了,山根焦急地推他,聲音低啞難辨:“快!”
懷心來不及問什麼,急匆匆地答應著跳下來跑出去。
不多時,東華村里唯一學過點醫術皮毛的三叔帶著藥箱來了。他是半夜被懷心狠敲門吵起來的,現在還有些不清醒,揉了揉雙目,難以置信地看著山根。這孩子不是中了毒沒救了,怎麼竟然能站起來?
“三叔,快!”
中年男人立刻收斂心神,什麼也不多問了,來到裡屋查看婦人的傷勢,輕聲自語:“腰被人戳穿了。”
“什麼,什麼戳穿的?”
“快,去燒熱水。” 中年男人自然也看不出是什麼戳穿的,把藥箱打開,“我把她的傷口洗一洗,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