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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雖然別人不清楚,關靈道卻明白,還有一個人知道此事,那就是上清宮藏匿的魂修。
這魂修清楚關靈道的底細,還知道他九歲之前發生的事。
這魂修就是裴曉坤,可他就是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麼。
如果真是裴曉坤泄露了消息,他的目的何在?是為了把關靈道趕出上清宮,還是為了暴露陸君夜?
從石敲聲的住處出來,關靈道去了木折宮的丹房,如今他仍舊執掌玄真房,門規不可違,半月一次的清掃不得不做。
還沒到,遠遠地只見隋天佑正在丹房外坐著研磨靈草,關靈道自從拆穿他偷竊之後就沒跟他說過話,也對他沒什麼好感,低著頭一聲不響地進了玄真房。
隋天佑抬頭看了看他,沒說話,繼續將靈草慢慢磨成粉。
不多時,關靈道從玄真房裡走了出來,半垂眸看著坐在地上的隋天佑。
“你找我有事?” 隋天佑不知為什麼有些心跳加速。
“陸君夜找你問過我的事麼?” 關靈道的聲音略有些低沉,同平常不太一樣。隋天佑那時候就住在他隔壁,多少應該發現了不對勁的事,陸君夜說不定找他問過話。
隋天佑有些微怔,沉思許久,突然間想起兩個月前他偶遇陸君夜,的確是莫名其妙地聊起了關靈道的事。
“他問我你為什麼時常跟隨三宮主下山,有何種本事,” 隋天佑的臉色難看,“我說、我說沒聽說你有什麼本事,修為也不高,不明白三宮主帶你下山做什麼。”
“……”
陸君夜會這麼問,可見當時已經對關靈道起了疑,隋天佑這麼回答,想必更加加深了他的疑慮。關靈道什麼本事都沒有,計青岩帶著他下山做什麼?
可是這也不能確認他能聽魂啊,他從隋天佑這裡沒問出什麼,接下來會做什麼?
“我就算再沒本事,也不會偷竊,更不會陷害人。” 關靈道輕描淡寫地撂下一句,“你除了會壞事,還會做什麼?”
隋天佑低下頭不言語了,心道:你那黑色罈子裡面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何苦說別人?
關靈道撿起掃帚,在昏暗的丹房裡清掃地上的爐灰,心思早已經神遊天外。隋天佑忽然又從外面小聲道:“陸君夜跟我說完話之後,有隻青鳥飛落下來遞消息給他,他就走了——這個有沒有用?”
有個屁用。
陸君夜是微明宮的宮主,收到消息算什麼奇怪的事?
關靈道低頭繼續打掃著地面,突然間怔愣片刻,把掃帚一扔,急匆匆地出了玄真房,一聲不吭地飛走了。
陸君夜懷疑關靈道聽魂,到處探聽消息,如果有人不聲不響地送消息給他,他必定心中存疑,因此關靈道聽魂一事多半是他自己查出來的。要是沒什麼線索,他會怎麼辦?
他不至於愚蠢到當面詢問石敲聲、宋顧追和散塵,所以他接下來會查什麼?
關靈道來到從淵宮隱蔽的後山腳下,青衣穿著一身單衣,正在已經化了的瓊湖邊坐著,輕輕敲擊一塊白色的靈石。
“青衣,我有一事相求。” 關靈道小心翼翼地輕聲問。
青衣轉過頭來,目光似在詢問:何事?
“我想學如何以火陽紙傳遞消息。” 以火陽紙傳遞消息是執事以上才能學的東西,關靈道還沒那個資格。
青衣卻也沒有拒絕,抽出一張火陽紙燒了,打著手勢:你去過風廳領取火陽紙,那裡有人教你。
過風廳乃是上清宮所有來往消息分門別類、記錄之處,因為事關重大,甚至關乎門派安危,隸屬執掌防禦的從淵宮,有弟子看守。幾日前他們來調查陸君夜近半年來的消息,在這裡接連待了四個時辰。
如果不是有石敲聲,怕是幾日幾夜都看不完。
“如有時間,我再順便查查陸君夜的事。” 語氣隨意了些。
青衣點了點頭。
關靈道來到過風廳,果不其然有個弟子已經在等著,關靈道耐著心思學會了用火陽紙,隨口道:“上次我們來查近半年來陸君夜收到的消息,遺落了幾處,青衣讓我再查查。”
關靈道前些日子跟隨青衣來查此事,這弟子認得他,將他的名字記下來,引著關靈道去了樓上:“已經收到青衣的消息了,請便。”
這裡空曠無聲,略有些陰暗發霉,一排排的柜子高達三四丈,存有幾十年來上清宮收到的所有消息,依照日期年份全都整理好。
上次他們看的是陸君夜的柜子,這次關靈道路過時卻沒有停,兜轉著找到一個靠牆而立的柜子,落了下來。
【石敲聲】
這柜子里,有石敲聲自從入上清宮以來收到或者發出的所有消息。
思來想去,散塵與計青岩畢竟無人敢惹,這事的問題多半還是出在宋顧追或石敲聲的身上。宋顧追是木折宮總執事,消息太多太雜,費時吃力。石敲聲所有的消息還不足他的一成,找起來總是方便些。
他在柜子前坐下來,找出所有記錄了消息的紙張,慢慢翻看。
石敲聲的消息雖不多,卻當真是囉嗦無比,尤其寫給石蘊聲的,大小瑣事毫無遺漏,連晚上睡覺的床舒不舒服,君墨睡覺何種姿勢都要寫出來。
關靈道細細翻看著,不知不覺幾個時辰已過,突然之間,他停下來,低頭望著一行字。
【有關靈道在,事半功倍,今日便歸。】
這是信里的最後一句話。
信寫在去年八月初,關靈道頭次跟隨計青岩下山,也就是那一次,他們在水都城找到那黑色罈子。
可是這句話絕不是石敲聲寫的。
他平素從來不會忘記,六七歲時讀過什麼也能倒背如流,如此明顯的泄密之言,石敲聲當時就算不小心,也不會事後想不起來。
這最後一句話是假的。
關靈道低頭地坐了許久,下樓與剛才那弟子說笑一陣,又去了石敲聲的住處。石敲聲人不在,關靈道從角落的箱子裡扒拉半天,掏出去年八月石敲聲寫給石蘊聲的同一封信。
果然沒有最後那句泄密的話。
同樣一封信,石蘊聲拿在手上的,與過風廳存下來的竟然不一樣。換言之,有人在過風廳的信里動了手腳。
什麼人在這封信里動了手腳,是為了什麼?
關靈道整個晚上都沒能睡覺,長夜寂靜,睜著雙眼望向窗外。
這兩個月來發生的這許多事,就像被一條無形的絲線牽著,無人不是那條絲線上輕晃的木偶,他從開始就大錯特錯,直到今日,才突然發覺早已經上了當。
第58章 第四個故事
上清宮中的雪,如今已經是徹底融化了,無處不是濕潤的春泥。三月初一,微明宮裡放了告示,春日已到,弟子們該把冬天的黑衣換下來,穿上杏色單衣了。
關靈道覺得自己邪魅瀟灑了一個冬天,如今突然間又要披上這身暖意融融的斷袖顏色,自然是不高興。沒錯,這身衣服無論再怎麼吹噓,就是個斷袖之色!
不想他跟計青岩抱怨了幾聲,計青岩轉過臉不在意地說:“這顏色你穿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