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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正是最慘烈無比的景象,弟子們的屍體雜亂地堆在一起,血水橫流,雨水順著垂下的手指滴落,天地陰沉,靜悄悄的。
他心中急痛,掙扎著飛在空中,靈氣紊亂,氣海間頓時一陣痛徹入骨的劇痛。漫山遍野都是屍體,老的、少的、看不清面孔,也分不清楚是誰,早已經死了不知多少個時辰。
他氣力不支,自空中重重地摔落下來。
閉關三十六載,前天早上已到沖關時的緊要關頭,忽覺靈氣橫衝直撞,在體內混亂遊走,只把他的經脈衝得幾乎要爆裂開來。他吐血不止,心知自己危在旦夕,動輒身亡,連忙凝神打坐,不敢亂動。
不多時,他將一隻深紅色的蟲子從體內逼了出來。
有人暗算他,還是親近之人。
這蟲子名喚嬡,專愛在道修的經脈之中生存,依附吸取靈氣而活。蟲卵小如米粒,隨風而散,碰到人的肌膚便能無聲無息地鑽進去,平時沒什麼害處,也察覺不了,但在沖關的緊要時刻卻足以讓人喪命。
全身經脈險些被這東西弄得盡毀!
打坐三日,他終於勉強把命保住了。心裏面早已經在擔心外面是不是出了什麼變故,不想一出來,卻是如此慘烈的場景。
慘澹的霧籠罩著山頭,活像是人間煉獄。
他急步而行,屍體混雜交疊,看不出究竟是被什麼殺了,只是滿心的焦急怨憤。轉過山頭,樹上掛著兩個人的屍體,衣衫被雨水浸得濕透,卻是互相以劍穿透而死,老宮主淚眼婆娑地在那樹下停下來。
雙目沒有光彩地大睜,冷冽懾人,一個是他的徒弟四宮主,一個卻是他文武雙全的長子。
不錯,老宮主有兩個兒子,全都是資質罕見的魂修。一個靜如處子,心細如髮,容貌氣質少有人及,一個卻是終日風花雪月,在師父身邊不離半步。
他的嘴唇哆嗦著,把冰冷的屍體從樹上抱下來。
許久不見,徒弟跟兒子竟互相殘殺而死。他們兩個不是感情極好?
他抱著屍體蹣跚而行,雨滴涼透,一滴又一滴,落在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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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靈道沉默著,胸口起伏。
“後來呢?”
“前上清無有一人活下來,前前後後成了一片死山,環山的陣法也被人破壞殆盡。他把自己的兒子葬了,不願留在這傷心之地,離開上清走了。不想過了幾十年,無人攪擾,山間的靈氣自行修復了陣法,上清宮反倒是不能隨意進出了。”
關靈道心頭涌動:“老師父有沒有說到我?”
計青岩把臉靠在他的肩上:“老師父看到上清滅亡,一心只想尋死,之所以沒有那麼做,乃是在尋死之前遇上了一個人,答應了他一件事。”
“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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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屍體堆里瘋了似的翻著,頭髮四散凌亂,雙目赤紅。周圍靜得只聽見簌簌風聲,眼淚混雜著血從臉上滴下來,老宮主咬著牙,口中發出怒不可遏的呼聲。
誰殺的,是誰殺的?
倒塌的山石間傳來輕微的喘息聲,老宮主的心一痛,雙手拉著幾丈寬的石頭往後一擲,側耳聽了聽,埋在底下的呼吸聲更是清晰。他抹了抹嘴角的血,不能再動用靈氣,挽了袖子將地上的石頭撿開。
有人在,有人還活著。
焦急地把最後一塊石頭掀開,他的動作頓住,眼眶頓時一酸,撫著雙目走上去。
地上一片赤紅的血痕,分不清是誰的骨頭,是誰的血,碎得難以拼湊。兩顆頭顱靠在一起,一個滿臉含笑,仿佛已經早就心滿意足地去了,另外一個歪在他的肩上,雙臂收攏,身上的白衣早已染成血紅,似還在自身後抱著他。
老宮主蹲了下來。
找尋許久的小兒子,終於找到了,卻是閉著雙眼一動不動。
“師父……” 男子的聲音微弱。
“死了?” 老宮主的淚水落下。
“嗯。” 男子的手指緩緩動著,在地上草草寫了幾個字。
【臨死前歡喜而去,總算不曾化作邪靈。】
“什麼……邪靈?”
男子許久沒有動靜,閉上眼像是沒了力氣,又揚起嘴角。
【他心思簡單,歡喜而去……】
臨死前了無遺憾,歡喜而去,來世必定是個愛笑的性情。
老宮主強忍著淚水,聲音哽咽:“他能死在你懷裡,自然是歡喜的。”
男子聽了睫毛微動,握著少年的手發緊,嘴唇又是動了動,忽得眸光一黯,什麼動靜也沒有了。
老宮主捂著雙目,一聲不響地半跪在血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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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靈道只覺得心頭痛得難以消散:“老師父究竟答應他什麼了?”
“沒說。” 計青岩搖頭,緩聲道,“只不過,他說答應人家的事已經做到了,如今心愿已了,也該離開了。”
關靈道許久沒有說話,抬頭而望。師父的眸色溫溫柔柔,像是細雨灑過心田,不說什麼,關靈道卻也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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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與他……來世會忘記一切,對面不識。弟子懇求師父,將來把他送到弟子身邊。】老宮主低著頭,輕撫兩人靠著的頭顱,柔聲道:“你放心地去,將來不論天涯海角,為師必定把他送到你身旁。”
第144章 主線劇情
就在說話的時候,忽聞外面有些動靜,隱約聽見院子裡腳步聲雜亂,石敲聲有些著急的聲音傳來:“花家主三思,家主身上的傷還沒好,況且蕭瀟道人現在對你恨之入骨,你要是出去——”
什麼,要走?關靈道披上衣服從窗戶里飛了出去。
花落春換了一身衣服,臉色發白,腰上系一條白色緞子,滲出點點梅花般的鮮紅血跡來。石敲聲道:“花家主清晨醒來,說花彩行出了事,非要現在去尋他。”
花落春不言不語地只是往外走,忽得站住了一握腰,白緞子霎時染得通紅。石敲聲趕緊走上去扶住他:“傷了要害經脈,現在出去就是送死,家主三思。”
花落春閉著雙眼喘息,額頭滲出點點汗珠來,雙腿打顫,實在是站不住。院子裡的人都不知如何勸他才好,計青岩低低地說:“那幅畫在花彩行手裡?”
花落春的雙眉一蹙。
“花彩行真要出了事,現在去也無濟於事。” 計青岩又道。
石敲聲道:“家主受傷,心思不寧,夜裡做噩夢也在所難免,未必就是真的出了事。”
“這是哪裡?” 花落春閉著眼問。
盧夜生早已披上衣服走了出來:“九天山西北二百里遠的商賈家中。”
狡兔三窟,盧夜生為任關翎效力十數載,早已經悄悄在南北朝暗中買下了不知多少可以藏人的地方,有人跡罕至的山洞,有名城的商賈富戶,有人來人往的妓院青樓,有清淨雅致的寺院道觀。歸墟神宗就算再神通廣大,卻也比不上魂修精通躲避之術,想要立刻在這茫茫人海中把他們搜出來,絕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