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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春依舊不言語,末了擺了擺手:“你下去吧,我想想。”
“是。” 花彩行低著頭走出去,把門帶好關上。
花落春望著牆上的捲軸,畫裡的紅衣男子像往常那樣低頭執筆,花落春輕聲道:“十二,你說我該怎麼辦?”
古畫沒有動靜,不多時畫上的題字歪歪扭扭地轉動著,橫豎撇捺散開來,又慢慢合成幾個秀美的字。
【有人在】
花落春的臉色驟然泛青,沉聲道:“誰?”
話音未落,桌上的一隻毛筆輕飄飄地飛了起來,蘸了墨在紙上飛快寫著:“今夜子時,南三十里山中觀望亭一敘。”
“關靈道?”
毛筆沒有再說什麼,突然間往下一落,像是沒了生命似的跌在紙上,濺起幾點墨星。
花落春若有所思地看著那死氣沉沉的筆。
魂術什麼時候竟到了如此地步,連他這個三百歲的道修也察覺不得,這關靈道最近真不知在做些什麼。
夜裡山間風大,花落春的一身白衣鼓風而動,落下來。亭子裡站著個杏衣男子,慢悠悠地轉過臉來,幾綹頭髮隨風亂飛,襯著一張引人遐思的臉,不言不語。
“南北朝到處都在找你,你不去逃命,找我做什麼?” 花落春背著雙手,眸底露出些許寒意。
青年面朝著群山,嘴角翹起,略微笑了笑:“花家住記得當初對我說過什麼?我要是能救了古畫,花家主欠我一個人情。”
花落春不說話。
關靈道的臉色忽而沉了些:“花家主,今天便是我來討債的時候了。”
“你想要什麼?”
“我要救我師父。”
花落春冷笑:“你以為歸墟神宗是什麼地方,你想去就去,想走就走?我的修為遠遠及不上蕭瀟道人,就算幫你也無濟於事。”
關靈道默然不語,許久又道:“花家主,有件事我本不想提起,可惜今日不得不提起。”
“何事?”
“花家主之所以在南北朝聞名,不是因為修為高,而是因為多年前修煉的一套術法,能讓人神魂顛倒,望之心動,飛蛾撲火。”
花落春的臉色頓時湛青。
關靈道默然無語地看著他,許久又緩緩道:“花家主之所以痛恨魂修,是因為花家主當年被逼著修煉的術法,乃是魂術的一支,迷魂術。”
花落春閉上眼。
“我雖不知道當年那門派究竟從何處得到此術法,可也能猜得出,必定是連同那古畫一起,不知怎麼得了上清宮的心法秘籍,幾百年來以藥物輔佐,越陷越深,將此魂術練得走上了邪道。花家主是三陽之體,唯有你才能受得住這邪術,因此他們將你抓走,日夜以藥物養著,以便將來、將來交歡之用。”
“你閉嘴!” 花落春的靈氣四涌,一時間狂風大作,周圍的樹枝發出嘶嘶哭聲。
關靈道深吸口氣:“花家主息怒,我今日是不得不撕開家主的傷疤。蕭瀟道人的修為極高,道修之術奈何他不得,唯有魂術尚能牽制他片刻。”
花落春的瞳孔收緊:“你是何意?”
“家主的迷魂術之高,連我哥哥也望塵莫及,平時就算不用,也能引得修為低的人趨之若鶩。我有個不情之請,想請花家主替我牽制蕭瀟道人片刻,我、我把師父救出來。”
花落春的目光如冰。這關靈道在說什麼,讓他勾引蕭瀟道人?
關靈道的聲音急了些:“蕭瀟道人為了引我出來,下個月會帶師父去九天山頂,看似只有弟子押送,其實必定是自己在旁邊守著。我有陣法可將他困住一時半刻,只可惜要用極強的迷魂術,我不會,花家主只要替我牽制他片刻,我必能把師父救出來。”
“你又知道蕭瀟道人會上當?”
“他現在只防著我和上清宮,想不到花家主會用迷魂之術,上清宮束手束腳不能有動靜,如今唯有花家主出手,出其不意,方能有一線希望。”
“我要是不肯呢?”
關靈道又氣又急:“蕭瀟道人一舉殺了南北朝幾十道修,把戚家滅門,挾持了數個掌教,仗著修為天下無敵,有恃無恐!所謂唇亡齒寒,道修現在還不聯手抗敵,將來是要等他把你們一個一個都滅了?他今日能殺數十個道修,明日就能殺幾百個道修,花家豈能逃脫?”
“那又關救你師父什麼事?”
關靈道咬著牙:“我師父是上清宮三宮主,岑家長子,他要是出了什麼事,上清宮和岑家豈能善罷甘休?”
“既然如此,倒是計青岩死了的好,所謂哀兵必勝,現在上清宮和岑家什麼動靜都沒有,你一個魂修急什麼?”
“你!” 關靈道手一翻,握住一柄窄窄的黑色長劍。
花落春只覺得那劍的冷意撲面而來,禁不住低頭多看一眼,問道:“這是護魂劍?”
“不錯。” 關靈道的聲音略有些急,“花家主要不要出手相助?”
花落春的臉色又是泛青,忽然變得複雜難測,似乎很是不甘心,半晌才冷硬地說:“哪天?”
“七日之後。” 關靈道深吸口氣把劍收起來,“如今我走投無路,家主若肯出手相助,我必感恩不盡。只不過此去有些兇險,花家主——”
花落春一個飛身,早已經去得遠了:“九天山見。”
關靈道望著那身影,目光迷茫一陣,緊緊抓著手心裡的瑤玉。
計青岩被打傷抓住的那天,他其實就在附近。盧夜生派人在南北朝到處留下他的痕跡,可他其實就在歸墟神宗不遠的地方躲著修煉。
蕭瀟道人的修為不知高成了什麼地步,山谷里的哀嚎聲不過只有半柱香的時辰,便死氣沉沉地冷寂下來。他不能明目張胆地去看,翌日清晨以遊魂術在山間飄蕩,只見鮮血滿地,屍體橫躺,連湖也染成了紅的。
焦心不已地等待三日,幾乎要殺進歸墟神宗,才傳來計青岩沒有死的消息。
手中的劍散出絲絲寒氣來,繞著他的手指。
“哥,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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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青岩默然望著眼前書生般的男子。
“帶他上山去吧。” 男子一身深藍家常衣服,端著茶淡然地坐著,低頭抿了一口,“路上小心些。”
“青岩何錯之有,要受九天山頂冰寒泉極刑之苦,望宗主明示。” 計青岩立著不動。
男子站起來,身型略有些弱質,看起來不過二十的模樣,叫人心中忍不住生出些親近憐愛。他踱了幾步,聲音卻是與容貌不相符的冷淡:“計宮主,任關翎如何得到那八個聽魂之人的,關靈道如何潛入歸墟神宗帶走任關翎的,你真不知道?”
計青岩不說話。
“哪裡有關靈道,哪裡就有計宮主,貧道早已習以為常。”
那聲音仿佛已經是看穿了他,甚至連半點的意外都不會有,計青岩半閉上眼:“宗主對青岩似是深惡痛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