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頁
“是。” 岑木衣忙不迭地點頭。
~
山中清幽,了塵身邊服侍的人並不多,她不過是管著打掃院子,洗洗衣服,安安靜靜地度日。了塵時常出入,她便像個影子似的站在角落裡,從來不抬頭,只是將個模糊不清的側臉給她看。
這天,她在書房門口撿起一本掉落在地上的山水畫集。她愛不釋手地將畫集打開,貪婪地看著,又朝著書房裡張望了一下,沒人。
岑木衣咬咬嘴唇,臉色因為緊張而一片潮紅,輕手輕腳地進了書房。窗前一張紅木書桌,四面都是書架,密密麻麻地擺著許多書籍,岑木衣的身體發抖,手指輕輕撫過桌上的筆墨紙硯,難以抑制地發出一聲嘆息。
“你做什麼?”
聲音冰冷,岑木衣一抬頭,了塵似是剛從外面回來,外衫未脫,那樣子像是隨時能將她殺死。
岑木衣恐慌地跪在地上,低下頭:“仙子、仙子饒命!我不過是在門口看到一本掉落的書,把書、把書送進來!”
“出去。”
“是。” 岑木衣將書放在桌上,垂著頭往外走。
剛到門口,身後那聲音又把她叫住:“你喜歡畫畫?”
岑木衣轉過身來,臉色因為慌張而泛白:“家父原本是個私塾先生,會寫會畫,我從小跟著他學了點字畫。”
了塵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筆墨紙硯上:“你哪裡人氏?”
“北朝連山柳縣過水村人氏。”
“叫什麼名字?”
“家父姓李,叫做李道平,我、我叫伊秀。”
了塵不聲不響地坐下來,撿起那畫集,許久不說話,忽道:“以後沒我的吩咐,再進來就是死路一條。”
“是。” 岑木衣忙不迭地出去了。
~
她一連數日不敢在了塵面前出現,就算是見了面也不敢亂語,這日她打掃院子,在角落裡發現一支老舊骯髒的毛筆,喜不自禁地收起來,洗乾淨了,有了空閒便拿出來,趁人不注意時在地上寫寫畫畫。
了塵站在院門口,一言不發地望著在山石邊蹲著的年輕女子。
“師姐,伊秀的話不假,連山柳縣過水村是有個叫做李道平的私塾先生,因得病死了,家裡為給他治病窮得叮噹響,揭不開鍋,大女兒伊秀便去了百花城賣身。” 站在她身邊的弟子低語。
“去吧。”
那弟子趕緊走了。
了塵又望了“伊秀”一眼。岑木衣像是察覺到有人在看她,冷不丁地轉過身來,一看是了塵卻又慌了,滿臉通紅,想收起手裡的毛筆,卻又不小心掉落在地上。
手忙腳亂地蹲下來,身邊一陣風起,了塵卻已經站在她身邊,眸色如冰,冷冷淡淡地看著她。
岑木衣緊張地紅了雙眼:“這是我撿的,不是去書房偷的。”
手中一松,那支筆不知何時落在了了塵手中,她看著那支毛快要掉光的筆,嘲諷似的冷哼一聲。
岑木衣的臉色窘迫泛紅,在唇上咬出一排齒印。
“喜歡畫畫?”
還是那句話。
目光落在腳下青石上依稀可見的山水上,是用濃稠的草灰水畫的,筆墨雖差,濃淡卻也相宜。
岑木衣羞愧地點頭。
“洗乾淨換身衣服,去書房畫給我看看。” 了塵轉過身,撂下一句話走了。
~
岑木衣的臉上帶了抹興奮的紅,窘迫不安地拿起桌上的畫筆,蘸了墨,在鋪開的平整宣紙上落下一筆。
了塵沒有看畫,卻只是望著她娟秀溫雅的側臉。
筆蘸著墨在紙上澆開世界,岑木衣也像是忘了她的存在,手持畫筆在紙上揮灑,許久,她停下來,又是羞紅了臉:“畫好了,許久沒畫,畫得難看……”
了塵立刻轉頭,像是剛才一直在看著窗外,直到岑木衣轉過身來,才不動聲色地走到桌前,目光落在那張畫上。
畫得還好,看得出功力不深,但對於個年紀輕輕的村姑來說,也算是很不錯。
比起當年的那個她,真的是差遠了。
了塵的目光垂下來:“去吧。”
~
自此,岑木衣經常在了塵書房裡畫畫。了塵或者看書,或者在窗邊坐著靜坐,岑木衣沉浸其中不管周圍的事時,她便坐得遠遠的看著,一動不動。
日頭西垂,岑木衣將畫筆放下來:“天不早了,我去打掃院子。”
了塵沒有理她,低頭看書,她不敢打攪,靜悄悄地去了。夜幕降臨之時,有人輕輕地敲門,了塵抬頭,只見岑木衣端著一個熱氣騰騰的碗站在門口。
“你想做什麼?” 了塵的目光沉沉。
岑木衣有些緊張地笑著:“多日來承蒙、承蒙師姐照顧,還讓我畫畫……” 說著聲音低下來,像是很有些感激:“我也想不到有什麼能報答的,因此煮了碗青蓮粥……”
了塵的目光剎那間一冷:“你哪來的醉青蓮?”
醉青蓮是北朝雪山才出產的蓮子,難以存活,味道有些苦,對女子的身體卻是極好,唯有皇家貴族的女眷才吃得到。岑木衣又有些慌了,磕磕絆絆地說道:“前些日子有師姐北上時帶回來的,我不知該怎麼謝你,去求了些,想煮粥、煮粥給你……”
“我已經辟穀。”
“是。” 岑木衣討了個沒趣,紅著臉轉身要走,只聽了塵忽得又冷冷冰冰道,“放下來吧。”
放下來,便是要吃。岑木衣的雙頰緋紅,走進來將碗放在她身邊的桌上,又是高興又不敢多言,站在一旁默然不語。
了塵端起碗,勺子輕輕舀起浮在粥上的一層淡青的水,先喝了,又舀起蓮子含在口中。
她生得極美,舉手投足間偏又是一身利落,即便是女子看了也不會生出厭煩嫉妒之感,不知她平時狠辣的,反會不由自主地生出傾慕之意。
這歸墟神宗里的女弟子,願意為她死的便不在少數。
許久,終於吃完,岑木衣將碗勺收拾起來,輕聲道:“師姐休息,我走了。”
了塵仍舊沒有說話,將臉轉向一邊,又是不理她了。
~
岑木衣站在山門口,靜靜眺望。
身後風聲忽近,有幾個女弟子遠遠地飛過來,岑木衣連忙回身,展顏笑道:“師姐是要下山麼?”
那領頭的女弟子道:“不錯。”
“師姐小心。”
她的目光落在樹梢上的一隻梳理羽毛的青色小鳥上。這種鳥會認路,飛得極快,是除去火陽紙之外,傳遞消息最常見的鳥,歸墟神宗也有不少。可是這隻有些不同,從清晨開始便跟著她,總也不肯飛遠,像是知道了她的氣味。
這是青衣送來的鳥,不知用了什麼辦法,讓它混進來了。
岑木衣等女弟子們走了,悄悄取出一張寫了不知是什麼字的紙卷,塞在小鳥腿間的小管里。
那是岑家特有的密信,說的看似生活瑣事,實則有她想要傳遞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