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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夜生沒死,也沒有任何異常,他就只是在發呆,計青岩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回神似的站起來:“出了什麼事?”
眼角有些濕潤,看似是不知想起了什麼,正自行偷著難過。
“無事,我只是走進來看看。” 計青岩不動聲色地走了出去,回到關靈道身邊。
“現在去捉麼?” 關靈道望向茫茫無際的黑夜,有些心戰,“停了,已經把魂魄吸進去了。”
“就算再多死幾個人,也不能讓人知道你能聽魂的事。” 計青岩輕輕搖頭,“裝作什麼都不清楚就是,明早有人死也不關你的事。”
關靈道不料他竟然這麼決絕:“魂修逃走該怎麼辦?”
“不妨事。”
地蘅道長吩咐人不許外出,如今一望莊已經被封住,誰也出不去,有什麼事不如清早再說。
“嗯。” 這麼說來今夜是什麼都不能做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自作多情,總覺得計青岩對他在意得緊,寧可誤事也不想暴露他。
關靈道安靜了片刻,輕聲道:“師父,我有件事想問你。”
“什麼事?”
“為什麼要收我為徒?”
他真的沒搞懂,那天說是拜師又不太像,拜了師似乎也沒什麼區別,究竟是怎麼回事?
計青岩不語,停了半天才低聲說:“我想教你些東西。”
“什麼東西?”
計青岩半晌不語,輕聲道:“你今後就知道。”
“是要也把我也變成木頭臉麼?” 不正經地笑著。
計青岩冷冷地看他一眼。
關靈道不敢再笑了:“師父的木頭臉挺好看的,木頭臉至少不生皺紋,平滑水嫩。”
“別說話了。”
關靈道把嘴緊緊闔上。
計青岩望著湖面,不知道該如何同他解釋。
不錯,他的不愛笑是天生的,從記事起他就沒笑過。不但如此,他也不太懂人之間的感情,溫和的親情尚可,再強烈的感情卻也沒有,大都若有似無。
就好比石蘊聲死去,他明知是件很悲傷的事,心裡卻沒什麼起伏。
不喜不悲,也從未喜歡過什麼人,他唯一的情緒似乎就只是生氣,尤其愛生關靈道的氣。他也不清楚是為什麼,如果有天這個渾小子不再氣他了,那一定是件很寂寞的事。
關靈道輕輕靠在他的身上,閉上眼,似乎已經入睡。
低垂著的手冰涼,不時碰著他的手背,計青岩小心把他的手撿起來,那小子沒什麼動靜,突然間身體靠過來,雙手圈住計青岩的腰,小聲撒嬌:“師父,我手冷。”
計青岩的身體僵硬,低頭看著他,不知該說什麼。關靈道自顧自地輕聲笑道:“師父,有時候我真是想把你撲倒壓著。”
計青岩的臉色微變,袖子順勢一翻。關靈道剎那間被他翻轉了身,背朝著他在長廊的欄杆上彎下腰,討饒不迭,呲牙咧嘴地輕聲叫道:“痛痛痛,師父我不敢了。”
計青岩自他身後壓著,臉就在關靈道的頸項旁邊:“再說一遍。”
“不敢了不敢了,我隨便說的!”
頸項上微微一涼,似乎像是被人輕舔了一下,關靈道立刻轉頭,計青岩已經面無表情地站直了。
關靈道有種做夢的感覺,輕輕摸著自己的脖子,手指濕潤,且帶了些極淡的清香,不禁有些古怪。才究竟發生什麼事了,錯覺?
計青岩面不改色,唯有耳尖紅紅:“怎麼了?”
“沒。”
該是……錯覺吧。
第56章 第四個故事
夜已五更,關靈道靠在計青岩身上,輕聲細語地試探:“師父,我覺得自己的脖子剛才濕濕的,是怎麼回事?”
“想是有雪落在上面。” 計青岩面無表情。
“……”
“不必多想。” 耳尖仍有些紅,計青岩轉開臉。
“……”
想想也無稽,計青岩是什麼樣的人,怎麼會無緣無故地做那麼親密的事?他自己都未必好意思。
他想像不出計青岩對人好的時候會做什麼,訓話?罰抄門規?
“師父,我想跟你說件事。” 關靈道不甘心地把臉湊上去,輕輕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師父你太古板了,放鬆些。”
倏然腦後一股大力,壓著他的頭,猝不及防的,關靈道像只雪地狐般,頭埋在欄杆上的厚厚積雪中。
“從哪裡學來的?” 語氣冰冷。
關靈道嗚咽,嘴巴像是被塞住,聽不清楚。
“哪裡?” 計青岩把他拉起來。
“夙、夙城青樓。” 滿嘴都是雪,關靈道耷拉著頭,欲哭無淚。生氣成這樣,可見剛才多半又是他自作多情,否則哪裡有他能舔自己,自己卻不能那麼對他的道理?
“還學了些什麼?” 聽到夙城青樓這幾個字,就叫人氣不打一處來。
“化冰詞。” 說完了又怕計青岩不懂,“小曲。”
計青岩立時間不說話了,冷冷地看他一眼,轉身往裡面走。
關靈道愣了一下趕緊跟上來。
怎麼又得罪他了,化冰詞不就是首青樓小曲麼,簡單明快,容易上口,雖然他學的只是彈琴奏曲,沒注意到究竟是什麼詞,將來自己填也就是了。
“師父,我什麼也沒做,就是學了那曲子,挺好聽的,改天唱給你聽。”
“用不著!” 聲音突然間提高了些。
好聽什麼,這是南朝東南一帶的求歡曲!曲子是青樓女子所寫,說的是一個美貌的女子央求情郎與她共度春宵,極盡引誘之能事,其歌詞之露骨絕不低於北朝的十八摸,可算是不折不扣的淫詞穢曲。
唱給他聽做什麼?
“不用你唱,也不許再提。” 一時失了態,他強壓著聲音冷靜下來。
說話間,遠遠地傳來慌張的人聲,一望莊裡忽然間亮起點點燈火,人影憧憧,似有些雜亂。
關靈道望著湖對面:“怎麼了,剛才死的人被發現了?”
計青岩的神色肅穆:“嗯。”
兩人回到廳里坐著,外面亂糟糟的人來人往,不多時一個看似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引著十多個盧家弟子出來:“盧公子。”
“堂弟。” 盧夜生竭力冷靜,“出了何事?”
那年輕人是地蘅道長的大公子,在南朝也算是聲名極好,說話時聽起來有些軟:“你所說的那魂修究竟是什麼人?”
“叔叔呢?”
“此人膽大妄為,家父的修為如此高深,他都敢在睡夢中接近,可惜不但沒殺成,反而將家父驚醒。此刻他身邊的親信死了,家父作怒,讓你即刻把魂修是誰說出來。”
盧夜生道:“是否讓我回家?”
那年輕人抓起盧夜生的手腕,自穴道注入一腔靈氣,盧夜生渾身顫抖發寒,孱弱地單腿跪在地上,年輕人把他的手鬆開了,拉著站起來:“既然不是魂修,家父說准許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