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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天退回到床上,突然想起一個流行的說法——床能夠保護人免受邪穢之物侵害,於是趕緊收起雙腳,坐到床墊上,半躺下,讓身體完全處於床的上方。
看來這個說法沒錯,回到床上之後,喉嚨內那種阻塞感覺消失了,現在他可以確定,想要大喊大叫的話,就可以成功地喊出來。
確定自己受到某種保護之後,他緊張的情緒有所緩解,不再像先前那麼驚慌,他沒有喊叫,而是低聲問:“你是什麼?”
老女鬼站在床前,保持著大約半米的距離,兩隻枯乾的爪子前伸,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她依舊保持先前的姿勢,不肯抬起頭來,花白的頭髮以一種奇怪的方式搖晃。
透過頭髮的縫隙,武天看到了她的面部,跟想像的一樣,她的臉異常蒼老,有很多很密集的皺紋,色澤呈暗褐,與某些出土的古屍很相似。
面對詢問,老女鬼一聲不吭,仿佛沒聽到。
他再問:“你想做什麼?”
依舊是令人難以忍受的沉默。
老女鬼的一隻手指突然掉下來,然後是其它手指,就像被一把無形的得刃划過,傷口很整齊,現在她的兩隻手都沒了手指,齊根部以上全是光禿禿的,兩隻手掌有些像是熟食店裡出售的囟豬蹄。
武天想起一種觀點,據稱陰魂滯留在人界一般是因為有某種無法放下或解脫的執念,或者強烈的怨恨。
這位老太太鬼到底想幹什麼?
恐懼
武天滿腔驚恐地看著老女鬼的手指一隻接一隻掉下去,幾乎被嚇呆。
他想拉起棉被蒙住整個身體連同腦袋,但又覺得看不到的危險的或許更加可怕,於是否決了此念頭。
女鬼兩隻光禿禿的手掌伸在前面,傷口呈紫黑色,領銜可見骨頭和細小的筋脈,以及邊緣的皮膚。
無指的手掌慢慢入侵到床的上方領空。
他在想,如果床無法保護自己的話,怎麼辦?
女鬼低垂的頭組織往上抬,蒼白的頭髮依舊遮住面孔,但是嘴漸漸露出來。
這是一張很醜陋很噁心的嘴,周圍皮膚乾癟,密布皺紋,唇咧開,露出幾隻巨大而孤零零的黑牙,牙與牙之間有寬敞的縫隙。
幾隻胖乎乎的小蟲子從牙縫裡爬出來,到達紫色的唇,然後爬到下巴處的皺紋當中。
他再也無法忍受這場面,於是大聲叫喊:“啊——!有鬼!”
叫喊在空曠的大賣場內迴蕩,形成回聲。
旁邊大床上的克林和牛朗掀開棉被,看著這邊,發覺老女鬼的存在,他倆發出更為響亮的叫喊:“啊——鬼!”然後他們縮回到棉被內,蒙住腦袋,一根手指都沒露出來,可以看到棉被內部仍在動彈,估計兩個人在爭搶和拉扯,避免自己暴露在外面。
恐懼的情緒會相互感染和傳播,還會相互疊加,形成更強的恐懼感覺。
老女鬼似乎聽不到任何聲音,依舊保持著先前的姿勢,兩隻無指的手掌前伸,像是要摸索什麼。
明白同伴指望不上之後,武天更害怕了,於是本能地用棉被把腦袋捂住,就像小時候半夜被噩夢驚醒時那樣。
縮在棉被裡並沒有感覺到盼望中迫切需要的那種安全,他由於驚恐而不停地顫抖,總是擔憂,會不會有一把鋒利而冰涼的金屬物體突然扎進來,刺穿腿和軀幹,或者某種強腐蝕性的液體撒到床上,然後一點點滲透進來。
眼前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到,這樣讓想像力與恐懼結合得更加充分,他覺得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沉重,感覺就要死掉一樣難受。
喊叫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武天終於鼓足勇氣掀起了棉被,露出眼睛,觀察床側邊的情況,同時呼吸一點新鮮空氣。
沒有看到老女鬼,他猜測也許這東西換了位置,到背後或者床頭那邊去了。
他把棉被又拉開一些,露出滿頭冷汗的腦袋,環顧四方。
床周圍空空如也,可怕的東西已經不知去向。
他長出一口氣,覺得已經度過了最危險的時光,現在可以輕鬆一點。
賣場內氣溫仍然很低,非常怪異,從口鼻呼出的氣體依舊像先前那樣呈霧狀。
屋頂上的燈光不怎麼亮,顯得昏黃,像是電力供應不足。
遠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低聲抽泣和哽咽,隱約傳來尖銳而無力的聲音。
再看旁邊的牛朗和克林,他的心再次緊懸起來。
他倆仍然用棉被嚴嚴實實地蒙住身體,棉被外面有兩隻灰白色的人影,隔著一些布和棉絮與他們擠在一起。
兩個人影呈半透明,像是由雜質很多的玻璃構成,輪廓不怎麼清晰,從外觀看過去無法辨認性別,可以肯定不是人。
為何有這麼多的怪東西?他沮喪地想。
希望胖經理今夜死在醫院裡,這樣的話,就可以辭職了,相信不會再有誰阻擋或者威脅不許走。
可是就目前情況看,想要平安無事地挨到天亮恐怕不容易。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牛朗和克林還好嗎?
兩隻半透明的人影圍著棉被蠕動,爬來爬去,而棉被內部的人卻沒有什麼反應,像是不曾感覺到。
他不禁想,也許牛朗和克林睡著了,而這兩隻影子狀的東西並非實體,是像某種氣體或者光影那樣,有形無質,所以兩位同伴不曾感覺到它們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