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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一笑,攀鷹瞎道頷首道:
“也罷,山人依你便是。”
紫千豪愁苦的道:
“多謝了,道長!”
說著,他伸手入懷,探索良久,摸出一卷小小白綢來,展開白綢,裡面是三小包銀鉑紙包著的藥粉,他打開鉑紙,晤,三包藥粉都是一樣的顏色。而且,一樣的香味道,眼睛發著直,紫千豪定定的看著手中這三包藥粉,良久沒有動作,更甚者,他全身都在微微顫抖,唇角也一下一下的抽搐著,冷汗渾然面孔慘白,連拿著藥價的手掌也幾乎把持不住了。
一看這情形,攀鷹瞎道生怕紫千豪手上的藥粉潑散了,像有些急切的吼著道:“快點吃下去,長痛不僅短痛,小子。你並不算栽於山人之手,你是自絕了的,你仍然算得是一條好漢,算是個英雄,快,快點吃,一次將那三包毒藥全服下去,這樣藥性較強,很快你就不會再有痛苦了……”於是——紫千豪慘然一笑,猛仰頭,三包銀鉑紙的藥粉全仰入口中,他用力咽下肚去,因為吞咽的勢子太快,原本蒼白的臉孔竟一下子給漲紅了!
攀鷹瞎道睛地里連連叫好,表面上卻擺出一副悲天憐人的面孔,沉緩的道:“你放心去吧,紫千豪,山人會遵照所約去做的,好好走,你即將到達一個永遠寧靜而幽雅的地方了……”在這時,攀鷹瞎道是愉快的,是得意的,但是,假若他看過,或者聽過有一種名叫“夜貓眼”的奇藥的話,只怕他就再也愉快不起來,得意不起來了,是的,紫千豪服下的那三包銀鉑紙中的藥粉,全是藍揚善特地替他配製成的奇藥,促使人暫時亢奮、勇悍、強厲、激昂的奇藥。
方才的一切,紫千豪全是故意裝扮出來的,他知道,以目前自己重創未愈的情形,實在沒有把握能在與對方力搏之下掠取勝利,而於他的一再勸諫遊說以後,他已明白無論如何都無法令那魔頭軟化言和,換句話說,攀鷹瞎道早就殘酷成性,惡根深固,不可能再予說服或超度了,因此,紫千豪在一面虛與委蛇,一面在苦思中想出了這條異常冒險的計策,到現在,他還不能肯定能否成功,但是,至少他初步表演的逼真卻已令攀鷹瞎道迷離了……呻吟著,紫千豪儘量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裝成窒息前的呼吸艱難模樣,然後,他憋著嗓子,斷續的道:“我……我……道長……我好……難受……”未見攀鷹瞎道有任何動作,他那矮胖有如冬瓜般的軀體已自神壇布松後面飄然而下,輕拍著紫千豪肩膀,這位怪道猶仍假惺惺的道:“快了,快了,小子,馬上就不會太難受了……”好像已有些狂亂,紫千豪粗暴而失常的撕開自己的緊身衣襟,露出了裡面層層交錯包紮的白綢來,他用力呼吸著,咻咻作響,一邊大張著口,嘶嘶的氣流穿過他的喉嚨,帶出來乾澀的語聲:“道長……我……我自己撕開……衣裳……不勞……你麻……煩……只要用刀……一剜……那副……血淋淋血淋淋的……心肝……便出來了……”此情此景,連素來心狠手辣的攀鷹瞎道也不禁有些動容了,他快速的眨動著那雙豬泡眼,低促的道:“好,好,小子,果然是條好漢!”
這位凶如虎狼,心似蛇蠍的殘酷怪道真的被紫千豪的表演所迷惑了,甚至沒有再多少去尋思一下,其實,他應該想想,為什麼紫千豪原先一直堅持他所提保證、條件而到後來又忽然完全軟化下來?不折不扣的照他的心意去行事?難道說,紫千豪就是如此好吃的角色麼?還有。紫千豪成名多年,威懾西陲,為武林中有數的少年英才,其淡識、功力、智謀,都是第一流的,豈會如此甘心受戮,自殘己身,依他的習性與身分來說,便是不一定能勝得了攀鷹瞎道,他也決不會束手自栽,而不想傾命一搏的,再說,他與攀鷹瞎道在立場上處於極端敵對,攀鷹瞎道又是出了名的陰狠詭毒,只憑攀鷹睛道空口白說了幾句“諾言”,他合會相信如此之真?信得竟而把自己的性命墊上?這全是不可能的事,但是,紫千豪裝得太像,太真了,而攀鷹瞎道更沉迷於本身武功高絕的自信里,他認為紫千豪舊傷未痊,勢必不敢與他正面衝突,他認為紫千豪是一個食古不化,只知講求意氣而不明運用智慧的愣頭青,還有,他更認為紫千豪懾伏於他的惡名之下,受制於強敵環伺的絕境裡,沉溺在無可自拔的恐慌中,為了保存基業,維護局下,在沒法可施的情形內,只好……有了這許多“認為”,攀鷹瞎道相信了紫千豪真的會接受自己所做的“約定”採取了如此下策,而這種下策,當然也就不足為奇了……猛然一個踉蹌,紫千豪頹然坐倒於地,他面孔漲得赤紅,頭巾歪斜,雙目如火般的暴睜著,在胸口的急劇喘息下,連臉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扭曲了——這是“夜貓眼”的藥效發作後所迅速引起的亢奮反應,可是,在此刻看來,卻真如“窒息”之前的痛苦十分相似……抖索著,紫千豪連忙抽出了他的四眩劍,“砰”的一聲擲到旁邊,他這一動作,更加深了這鷹瞎道的自信與寬懷,嗯,這不是等於說,對方連一丁點掙扎的意圖也沒有了?已在貼貼實實的準備斷氣了?
全身抽搐著,紫千豪一面瞑目切齒的指著地下閃泛著森冷光芒的四眩劍,一面痛苦的呻吟著:“道長……把……把我的劍……交還……給……給孤竹……幫的……苟圖……並……告訴他……這一切……”假慈悲的點著頭,攀鷹瞎道道;“行……你放心去吧,紫千豪,山人會不負所托的……”猛然——紫千豪雙手捂著咽喉,他面容漲得赤紅,大汗淋漓,四肢在一陣急似一陣的顫抖,大口的呼吸著,像一條離水的魚,吃力的,他以絕望的目光瞪著攀鷹瞎道,拚命而沙啞的呼叫:“請……扶我……站起……道……長……我……我要……站著死……不能……似……這般……這般……窩囊。”
心裡不由低罵,攀鷹瞎道皮笑肉不笑的漫應了一聲,他悠哉悠哉的走上一步;一把將紫千豪抱了起來,一邊不關痛癢的道:“你也真是麻煩,怎麼死法全是一個滋味,站著也並不十分好受,等你咽了氣,還不是照樣要躺回去……”他的兩手斜插在紫千豪腋下,身體卻略微朝左邊傾俯,兩人相隔的距離近得無以復加,但是,由他攙扶紫千豪的姿勢上,可以看出這惡道仍然保持著一份可有可無的防備——雖然他或者根本沒有加以注意,雖然極可能只是他一種習慣上的自然反應、但卻由這裡斷出他仍是個極其小心謹慎的人物!
於是——
就在攀鷹瞎道那“躺回來”三個字還在舌尖上繞著轉子時,紫千豪已順著他攙扶的勢子朝對方懷中倒去,攀鷹瞎道的弔喪眉一皺,厭煩的叱道:“你看看你,連骨頭也軟了不成,還要叫山人摟著你麼?”
行動之快,是無可言喻的,紫千豪在甫始往前面一傾之際。他腰上皮帶內的寬刃已猝然猛送而出,雙方的距離是如此接近——不足一寸,而他的上半身又恰好遮住了攀鷹瞎道的視線,在這種情形之下,甚至連金刃破空之聲也不會聽得出來,在他短刀推出的同一時間,攀鷹瞎道已驀然鬼哭狼號似的尖噪一聲,雙掌有若暴雷般猛砸向紫千豪的太陽穴!
短刀推出,紫千豪便早做了準備,他幾乎不分先後,手上一用勁,自己也立即往下急沉,兩團重逾千斤的巨力“呼”的掃過他的頭頂,雖然稍差一發未曾擊實,但餘力卻足夠將他帶得翻了兩個滾,豹皮頭巾也狂舞飄落,這眨眼間,像是兩把大斧頭削過了紫千豪的頭皮!
顧不得著發散亂披拂,紫千豪雙手貼地,猛而翻坐,就在這時,攀鷹瞎道已狂號著形同厲鬼般撲了過來,一柄鋒利的寬刃短刀,正有大半插在他的小腹之內,刀柄還在微微晃動著……即使在眼前這種受到致命打擊的情形下,攀鷹哈道卻依舊悍野無匹,身法之快,更是令人驚奇,武功高如紫千豪,也不禁暗自忐忑不已,攀鷹瞎道似乎只是一閃之中,已到了紫千豪身前,他掌勢翻飛有如千鴻錯射,群星並落,拔著尖銳的風嘯之聲狂涌齊罩,紫千豪一時來不及躍起招架,瘦削的軀體便宛似滾地球般的在地麵團團溜閃起來,而紫千豪的行動卻是出奇的快,在他的溜閃里,根本已看不清他的形體,只見到一團青色的影子在倏東倏西的貼著地滾動,就在這捷如電掣的相互攻擊中,攀鷹瞎道已傾出畢生之力揮出了一百一十三掌,但是,除了將地面震擊得坑陷派飛,將神壇劈扯得支離破碎之外,卻是掌堂落空,根本就沒有傷及紫千豪的一丁點表皮,現在,攀鷹瞎道已是油枯燈盡,欲振乏力了——驀地——紫千豪在又一次的避過攀鷹瞎道十掌連擊後,他猛往後翻,背脊貼著地面,雙腿碎而蹬彈,在他足踝的振抖中,腳上那雙豹皮靴跟部所附有的銀色輪刺已脫飛而出,又准又狠的射進了攀鷹瞎道的頸項兩旁——那裡,是人身上琵琶骨的部位!